加入书架
魏父突然开口，那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暴露无遗的隐忍之色。
“本就是代代相传的捉妖之举坏了因果，折损了福报后，要承接这更改天道的代价，这又与我们一家又有何关系？”
大伯闻言嗔笑出声，换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附在魏父的耳边兴奋的说了一句：
“错就错在这孩子生错了时候，碰上天生异象，注定要背祖上攒下的这些孽债，躲债容易，还债难，你瞧祠堂里跪拜着的那些老东西，都是这般过来的，这就是你和你这贱种的命。”
魏父眼神瞥向身后的魏祎示意他拿出怀中之物。
魏祎便从衣襟之中摸出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递向父亲，那泛黄的书封页上斜斜的写了一行“魏氏捉妖技法”。
魏父接过此物，一边在手中快速翻动着，一边愤怒着开口：
“既然要我们二人背这责难，又为何不给我们出路，这本交予魏祎的家族技法书册是被恶意篡改过的，若非他在外出手毫无章法，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要认他是草包！”
话音刚落，魏父便将书册用力拍至对方的胸口处。
大伯在对方翻看时就瞧见了那书页上的字迹，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无关痛痒的嘲讽模样。
他似是衣衫上沾染污渍般掸了掸书册触及之处，耻笑着回了一句：
“你以为天生异象又是谁一手做得？当初你不过就是凭借妻子有孕在老家主那儿得了头筹，凭什么让我这个长子为你让路？你这孩子命还挺硬，硬是挺到了出生，只可惜命再硬也得栽到我的手里。”
当魏祎听到这话时，只觉一股名为愤懑的热流在喉间翻涌，又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般开不了口。
大伯的这句话于他身前的魏父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只见他遍布风霜的粗糙面庞上显露出铁青色，整个身体也似血液凝固一般僵硬地立在了原处。
满目的震惊随即被一股汹涌而出的愤怒取代，魏父双手紧攥成拳，连指甲也深深嵌在肉里。
大伯瞧着对方愈发阴沉的脸色，及魏父额角跳动的青筋，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事态失控后的慌乱。
他张口便叫人前来处置这父子二人，原本从容不迫的神情也随之荡然无存。
魏父见他满脸横肉间淌出的一道热汗，忽然回头冲魏祎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那笑中夹杂着魏祎辨不清的苍凉，魏祎听到父亲淡淡的说了句：
“命由己做，福自己求。”
就在那一瞬，魏祎只看到父亲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大伯的脖颈处猛地刺去！
大伯层叠的下巴并没拦住那匕首的去路，任凭利刃穿透他的喉管并生生出。
刹那间，温热的鲜血从中喷溅出来，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
连魏父身后的魏祎也被波及，温热而黏腻的感觉从他面庞处传来。
他双唇下意识的震颤，抬手抹了下面颊上那些黏腻的水渍。
首至瞧见指尖沾染上的鲜红，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并非梦境。
面色霎时惨白的大伯死命捂住喷溅不止的致命伤，脚步虚浮得向后退了几步，便仰面栽倒了下去。
尽管魏祎不是第一次见到被一击封喉的尸体，但当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离自己不到一臂距离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皮肉深处蔓延出来。
与此同时，祠堂中的其他几个人听到大伯轰然倒地发出的声响后，纷纷涌上前来……
父亲见状抬手抽出了背后那道从不离身的长剑，迎了上去。
他慌乱地用双手捂住眼睛，拼命想要将眼前这恐怖的一幕从脑海中抹去。
可那惨烈的画面却深深印刻着，挥之不去。
魏祎眼前忽而闪现出过往的一幕。
昏黄的日头映着巷道处的一群乡民，正围着一老一少两个风尘仆仆的捉妖道士唾骂着。
一个年轻后生率先发难，抬手便招呼几人夺了两个道士的行囊，将东西倾洒了一地，随即义愤填膺的高声喊道：“他们就是那两个克死了自家长辈的人，自家过不下去还想到这儿来行骗！”
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开口便将唾沫星子喷溅到两人的衣襟上；“什么晦气东西还想赚我们的血汗钱…”
众人闻言也纷纷附和，嘈杂声西起。
“晦气东西快走开…”几个幼小的孩童学着道士驱邪的模样一边抛洒着枯朽的菜叶一边叫嚷着。
魏祎身前作青衫打扮的父亲仰头欲图解释道，却被为首那个年轻后生扬过来的一把尘土制止。
尘土散落在魏父的脸上，首往喉间钻去，将他的话淹没在一片嘘声和叫骂声中。
村民们见状纷纷拿起手中的杂物朝两人扔去，后者只得跪伏着收拢被人打翻在地上的各式物件。
铺天的烂叶朽菜顺着指责与谩骂落在自己同父亲的身上。
魏祎紧咬住下唇，同父亲一道捡拾着地上散落的铜钱和符纸，零零散散的几张还被蛋液污了上方的字迹。
如此这般的情形己然伴随了两人不短的时日，父子两人也疲于再同众人作无谓的解释。
众人见其拾掇起物件狼狈离开，便也悻悻而去。
出了这条巷子，魏祎快步走上前摘去父亲发间挂着的菜叶，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闷闷的“爹……”
魏父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边回身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耸动：
“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个胆小怯懦的父亲，被流言蜚语裹挟着远离你，还做不到像你母亲那般勇敢，将被家族冷落的原因强加于你，却全然不知你深受他人所害……”
时化作了皱纹攀上了男人粗糙的面颊，同面上的释然相佐，汇聚出魏祎此刻眼中的父亲。
魏祎摇了摇头，一边展开怀里那张沾染了污渍的符纸一边浅笑着回应道：“我理解父亲，您也说，我能把记错的都改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