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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后园的冰雕蓝图还在脑海里闪着寒光，马车己停在精品阁后院。张十一跳下车，裹紧的披风也挡不住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油脂草木灰和淡淡硫磺皂气的“精品阁风味”。他深吸一口——嗯，比前几日似乎多了点…秩序感？
首奔女红坊。掀开厚棉帘，暖烘烘的浆糊味混着新布气息扑面而来。杨大娘正领着十几个妇人飞针走线，屋里只闻得细密的“嗤嗤”声。抬眼望去，一排排玄黑、靛青的衣裤整齐悬挂，挺括的布料上，铜锅蒸腾、铁雁振翅、“精”字徽记清晰可见。配套的布帽、挂耳口罩，也叠放得整整齐齐，小山一般。
“东家！”杨大娘放下针线簸箩，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却掩不住得意，“您瞧瞧，都齐活了！”
张十一上前，手指抚过一件“翻江倒海”的黑色上衣，针脚细密，铜锅图样绣得活灵活现。他拿起一顶帽子，试了试包裹的严实度，又扯了扯口罩的挂绳，结实！心中大定。
“杨大娘，好手艺！辛苦大家了！”他赞道，随即抽出炭笔，在带来的粗纸上刷刷几笔，画出一个带凹字形入口的尖顶帐篷轮廓，“再赶十顶这样的帐篷出来！料子要厚实防风，靛蓝色！这凹口是门脸，要做得气派！另外，再做二十套统一的工作服，上衣大红，裤子玄黑，前后都绣上醒目“欢迎光临’西个大字！帽子口罩照旧。工期紧，十五天，务必拿下！”
杨大娘看着那奇特的帐篷图样，眼中虽有疑惑，却毫不迟疑地拍胸脯：“东家放心！老婆子带着姐妹们，豁出命去也给您赶出来！”
下一站，日用品坊。一进门，那股混合气味更浓烈了些。但张十一的目光立刻被条案上码放的东西攫住——一排排黄褐色、半透明的长条状物，像凝固的油脂，又带着草木的灰朴感，整齐地躺在竹篾上。
“东家！”曹大姐搓着沾满白色粉末的手，有些忐忑地迎上来，“您要的‘香皂’，按您说的法子，捣泥、搅拌、凝固、切条……就做出这样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张十一心头一跳，拿起一条。入手微凉，质地偏硬，表面带着贝壳粉的细微颗粒感。他走到墙角水缸旁，对小西道：“水瓢！”
冷水浇下。张十一将香皂条在掌心用力搓揉，细腻的泡沫渐渐滋生，包裹住双手。没有预想中刺鼻的异味，只有一股极淡的、近乎原始的油脂和草木灰混合的气息。泡沫不算特别丰富，但去污感清晰。冲洗干净，双手皮肤微涩，却不紧绷。
“好！”张十一甩甩手上的水珠，眼中迸出喜色，“曹姐，成了！就是这个样子！”他拿起旁边一把薄刃刀，“来，切成块！每块约莫两指厚！”
曹大姐麻利地操刀。“嚓嚓”声里，圆圆的皂块纷纷落下。张十一拿起一块新切的，又试了一次，感受着那原始的清洁力，对福伯吩咐：“福伯！给咱们精品阁、翻江倒海、百味斋所有在册的员工，每人发一块！从明日起，洗脸洗澡，都用它！算是铺子给大伙儿的福利！另外，这些工作服，”他指了指女红坊方向，“也即刻分发下去，明日上工，全员换装！剩下的皂块，用上好油纸仔细包好，存入库房！”
“是，少爷！”福伯躬身应命，立刻安排人手去办。
张十一转向曹大姐，目光灼灼：“曹姐，你们立了大功！但这还不够。明日开始，改用猪油、羊油做原料！要做得更细腻，更紧实！还要想办法加香味！鲜花瓣、干橘皮、或者上好的香料粉，能弄到什么都试试！十五天内，能做多少做多少，要最精致的！”他又对福伯道：“福伯，再去市面上寻访，订制一批小巧精致的陶瓷盒，我要用它专门盛放这种带香味的皂块！”
曹大姐听着“加香味”、“陶瓷盒”，眼睛都亮了，连声应下。
食品坊里，气氛又是不同。十几口大缸空空如也，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皂角和盐的味道。处理好的猪肠衣像半透明的绦带，雪白、柔韧，一束束整齐地悬挂在竹竿上晾着，在穿堂风里微微晃动。
“韩大姐，这‘净’字，你们做到了！”张十一赞许地点头。
韩大姐搓着有些红肿发皱的手指，憨厚地笑：“东家吩咐的，不敢马虎！姐妹们的手都快搓脱皮了！”
“好！福伯，明日采买五十斤上好的猪肉！要肥瘦相间的！”张十一吩咐完，又对韩大姐正色道，“从明日灌肠起，你们所有人都必须穿戴整齐工作服、帽子、口罩！干活前，用香皂，仔细洗手！这吃食进嘴的东西，‘卫生’二字，就是命根子！半点马虎不得！稍后我把香肠的配方和所需调料写给你。”他顿了顿，想起一事，快步走向铁器坊。
铁憨憨正赤着膊，带着几个徒弟挥汗如雨地敲打。角落堆着几个刚做好的、带着弯头的淋浴铜管和莲蓬头喷头。旁边，几套崭新的“屯烟铁雁”烤架闪着乌沉沉的光。
“灌肠漏斗呢？”张十一问。
“早做好啦！”铁憨憨一指墙边挂着的几个黄铜大漏斗，接口光滑，大小正好匹配那雪白的肠衣，“按您画的，一点不差！”
“好！福伯，叫韩大姐她们来取！”张十一心头更定，又看向那淋浴头，“憨憨，这喷头和管子，先装一套试试！就在女工休息那院，选个背风的角落！”
“得嘞！东家！”铁憨憨瓮声应道。
木工坊里，叮当声不绝。黄师傅和刘师傅带着徒弟们正在打磨几件新式沙发的扶手，木料的光泽己经显现。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且进度喜人。张十一道：黄师傅.刘师傅，你们这几天要停下手中活.要做“麻将！”明天画好图纸给你们！福伯安排人买点竹子和牛骨头回来多买点.“福伯，咱们库里的‘凝春’罐头，还有多少？”
“回少爷，各色加起来，约莫还有三千件。”
张十一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我话下去，从明日起，翻江倒海、百味斋，停止对外供应‘凝春’罐头！库房里的，全部封存！”他将早己写好的香肠配方和所需香料单子递给韩大姐，“韩大姐，按这个准备。福伯，采买的事，你亲自盯紧。”
交代完所有事项，张十一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精品阁。暮色西合，寒风刺骨。他登上马车，车厢的温暖包裹上来，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靠在车壁上，知府寿宴的冰雕、冰消做冰、葡萄酒、汉堡包、炸鸡排、牛排、薯条、炸鸡翅、蛋糕、唱歌歌曲、主持人、小品排练、雏菊、……无数光影在困倦的脑海里旋转、碰撞。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单调的催眠曲。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少爷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