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柴火灶

第21章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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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外婆的柴火灶
作者:
肉干对白菜
本章字数:
3576
更新时间:
2025-07-09

屋檐下的冰棱垂到第西根窗棂时,外婆的蓝布围裙上沾满了面粉。小满趴在结了霜花的玻璃上,看见妈妈正在院子里劈柴,军靴每次落下都溅起细碎的雪沫。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柴墩下露出个陶罐,里头竟藏着冻成冰坨的杨梅酒。

"你爸埋的。"妈妈的手指在冰面上,融化的冰水混着她眼角溢出的液体,一起滴在雪地上砸出小坑。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陶罐捧进厨房,放在灶台最暖和的位置慢慢解冻。

地窖的木梯结着厚厚的冰霜。小满分到的任务是取腊八蒜,那些翡翠般的蒜瓣在陶坛里泡得发亮,像是一坛子小月亮。最里层那坛"三代同堂"酒被外婆亲手抱出来,红布封口己经褪成淡粉色,坛身凝着细密的水珠,仿佛在冒汗。

"该扫尘了。"外婆突然宣布。三人戴着旧报纸折的尖帽,竹竿绑的鸡毛掸子够到房梁的每个角落。小满在神龛后面发现张泛黄的火车票——1999年1月20日,正是妈妈离家那天的车次。掸子扫过时,车票飘落进炭盆,瞬间蜷曲成灰白的蝴蝶。

正午的阳光吝啬地照进堂屋。妈妈搬出野战炊具煮奶茶,压缩干粮在沸水里化开,竟然变成浓稠的米糊。外婆突然往锅里撒了把晒干的桂花,香气立刻让简陋的伙食变得珍贵起来。小满捧着搪瓷缸暖手,看见杯底映着三个人变形的笑脸。

午后,妈妈翻出箱底的毛线。三人挤在炕上织袜子,六根竹针交错如战壕里的铁丝网。外婆织的是传统的元宝纹,厚实得像碉堡墙;妈妈尝试织五角星,拆了五次还是歪歪扭扭;小满则把毛线绕成了乱麻,最后干脆编成条彩色辫子。当三种毛线在收针时纠缠不清,外婆突然哼起首古老的纺线谣——调子和妈妈常唱的军歌出奇地相似。

突然,院门外传来邮差的吆喝。这次是封电报,纸上的字迹被雪水晕开:"腊月廿三抵"。妈妈的手指在日期上反复,首到外婆往她手里塞了碗滚烫的杨梅酒——冰块刚刚化开,紫红的酒液里还浮着几颗冻杨梅。

傍晚的风雪愈发猛烈。外婆点燃铜脚炉,妈妈用军用饭盒热罐头,小满则往炉灰里埋了几个红薯。当香气弥漫开来时,三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取暖——外婆的掌心有陈年烫疤,妈妈的虎口留着钢笔茧,而小满的手指还粘着上午的糯米粉。

脚炉的热气熏红了每个人的脸。外婆说起外公当年用脚炉烤黄豆;妈妈回忆爸爸在雪夜站岗时怀里揣着热水袋;小满则发现,每当提到"归队"这个词,炉灰里就会突然爆出个火星,像是遥远的信号弹。

睡前小满翻开笔记本,在小寒那页画了张车票。窗外,北风卷着雪粒敲打窗棂,而楼下传来妈妈低声整理的行李声——皮箱开合的节奏,和二十年前外婆给她收拾行装时一模一样。

半夜被炭火香惊醒,她看见外婆和妈妈正在烤橘子。铜火盆里的橘皮卷曲成小船,载着橘肉在炭火边慢慢烘烤。妈妈突然往小满嘴里塞了一瓣,酸甜的汁水让她瞬间清醒——那滋味和五岁那年妈妈离家前喂的最后一口橘子毫无二致。

晨光染白窗棂时,院子里积了没膝的雪。小满发现窗台上多了个奇怪的摆设:三色毛线缠着颗子弹壳,下面吊着张崭新的火车票。雪光映着这奇特的平安符,在糊着旧报纸的墙上投下温暖的影子。

上午扫雪时,邮差踩着雪橇又来了。这次是爸爸寄来的军用背包,拆开竟是套折叠式野战炉。"他说这次回来要亲手做顿饭,"妈妈红着眼眶解释,"用这个给咱们炖酸菜。"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炉子摆在灶王爷像旁边,和那坛正在解冻的杨梅酒做伴。

午后,三人合力腌制最后的腊八蒜。外婆操刀切蒜,妈妈负责调醋,小满则学着把蒜瓣塞进玻璃瓶。当她的手被醋浸得发红时,妈妈突然把自己的手套褪给她——那手套掌心打着补丁,用的是爸爸旧军装的内衬。

傍晚的风雪突然停歇。三人挤在厨房包送行的饺子,外婆的手腕转动如行云,妈妈的掌心温暖有力,小满则把饺子捏成了小刺猬。当面盆见底时,妈妈突然用最后点面团捏了个坦克——这次炮管上插着根火柴,像要发射的火箭。

睡前,小满发现笔记本里夹了张新照片:穿军装的爸爸站在野战炊事车前,手里捧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照片背面是新鲜的钢笔字:"明天见"。她轻轻把照片放进贴着心口的日记本,听见楼下传来外婆教妈妈做粘豆包的声音——和二十年前教她时用的是一样的红豆馅。

雪花在窗玻璃上勾勒出蕨类花纹的深夜,小满梦见自己站在时间的站台上。身后是外婆佝偻着挥手的身影,面前是妈妈奔向列车的年轻身姿,而她自己手里捧着个刚出锅的粘豆包,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三个字:"早归家"。院角的梅花突然开了,香气和蒸汽交融,在月台上写下"团圆"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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