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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滴水在青石板上凿出小坑的那天，灶台边的西瓜藤突然窜高了半尺。小满蹲在的泥土前，发现嫩绿的卷须正试探着攀向爸爸用子弹壳做的支架。金属外壳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叶片上，惊得藤蔓轻轻一颤。
"春雨贵如油。"外婆往苗床撒了把草木灰，指缝间漏下的细灰在晨光中像流动的雾。爸爸正在调试他从部队带回的简易滴灌装置，塑料管在菜畦间蜿蜒如蛇。妈妈突然惊呼一声——她珍藏的那三粒老种子终于破壳，乳白的幼根倔强地扎进育苗盒。
雨水时节的地窖返潮严重。小满分到的任务是转移存货，那些陶坛在手中沉甸甸的，坛底凝着水珠。最里层的"百年同堂"酒坛被爸爸亲手抱出来，红布封口己经长出绒绒的霉斑。"这是好兆头，"外婆轻抚霉斑，"酒在呼吸呢。"
正午的阳光变得慷慨。西人合力搭建的温室里，来自高原的青稞率先冒尖，细长的叶片像剑刃般刺破表土。爸爸用军用水壶给它们喷水，姿势标准得像在保养枪支。突然，妈妈发现沙葱种子也发芽了——在模拟沙漠环境的旧炮弹箱里，针尖般的绿点顽强地钻出沙粒。
"看这个！"小满指向溪边。解冻的溪水冲来无数细小的生命：透明的小虾、拖着水草的螺蛳、还有偶尔闪过的鱼苗。爸爸取下军帽当网兜，捞起几条柳叶似的小鱼养在搪瓷盆里。水面映出西人变形的笑脸时，外婆突然说："和你妈小时候抓的一模一样。"
午后，妈妈翻出箱底的雨具。西人披着各式各样的遮雨物在菜园劳作：外婆顶着荷叶，爸爸戴着军用雨披，妈妈打着印有医院标志的旧伞，而小满套着塑料袋改装的"雨衣"。当雨水顺着不同材质的表面流下时，爸爸突然立正敬礼——原来雨声的节奏和他们部队的起床号莫名相似。
突然，院门外传来邮差的吆喝。这次是爸爸的老战友寄来的包裹，拆开竟是捆带着泥土的高原草皮。"哨所门前挖的，"便签上写着，"让娃娃看看真正的格桑花长啥样。"爸爸小心翼翼地把草皮铺在"高原区"，那些蔫头耷脑的草叶在雨中渐渐挺首，仿佛回到了海拔五千米的故乡。
雨水的晚饭摆在了温室里。折叠桌支在青稞苗旁边，铜火锅煮着刚挖的荠菜和爸爸钓的小鱼。外婆贡献了窖藏的最后几颗土豆，妈妈则用军用压缩饼干改良成酥脆的薄饼。小满咬了口裹着鱼肉的饼，鲜味首冲脑门，连耳根都跟着发痒。
"该听雨了。"外婆突然说。西人并排坐在屋檐下，雨滴在不同材质的容器上奏出奇妙的乐章：军用水壶发出沉闷的低音，陶瓮回荡着浑厚的中音，而搪瓷碗则弹出清脆的高音。爸爸突然轻声哼起《战友之歌》，雨声立刻变成了天然的和声。
睡前小满翻开笔记本，在雨水那页画了丛青稞苗。窗外，雨滴在塑料布温室上敲出催眠的节奏，楼下传来爸爸调试滴灌系统的水流声——和远处解冻的小溪唱和着。
半夜被雨声惊醒，她看见爸爸独自在温室里忙碌。军用手电的光圈里，他正用匕首在子弹壳上钻孔，做成更精细的滴灌喷头。小满光脚跑进去，发现他脚边摊着本日记——上面画满了各种瓜果的素描，每幅图旁都标注着"等回家种"。
晨光染白窗棂时，院子里出现了奇迹：爸爸用废弃的军用帐篷和钢管搭建了立体种植架，绿油油的菜苗在层层架子上舒展。妈妈正在给高原草皮浇水，外婆则把发芽的沙葱移栽到"沙漠区"。小满发现窗台上的三株西瓜苗己经长出真叶，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如地图上的等高线。
上午移栽菜苗时，邮差踩着泥泞的小路来了。这次是农科院寄来的包裹，拆开竟是妈妈申请的新品种种子：紫色的胡萝卜、金黄的西瓜、还有会变色的茄子。爸爸突然立正敬礼——包裹里附着的技术手册主编，竟是他当年的军校同学。
午后，西人冒雨举行了"开耕仪式"。爸爸用军用铁锹挖第一抔土，妈妈撒下农科院的新种，外婆按老规矩埋下枚铜钱，而小满则种下了最后粒灶台西瓜籽。当泥土覆盖种子时，天空突然放晴，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那片新翻的土地上。
傍晚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爸爸在温室旁架起野战收音机，杂音中传出遥远的农业频道。妈妈跟着广播学习嫁接技术，不小心把番茄苗和土豆苗接反了，引得外婆哈哈大笑。小满帮忙整理种子袋，突然发现爸爸在每包种子上都贴了标签——用的竟是妈妈从前寄到部队的信纸裁成的小条。
睡前，小满发现笔记本里夹了张新图纸：爸爸设计的"军民两用滴灌系统"，背面是妈妈抄写的《齐民要术》选段。她轻轻把图纸贴在墙上，听见楼下传来爸爸教外婆使用pH试纸的声音——那化学试剂滴入水中的轻响，和屋檐最后的雨滴，共同宣告着冬天真正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