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顾一沉要回来补拍的消息的时候,苏然反而松了口气。她知道以顾一沉的性格,肯定是会回来的,刚好5月20日那天没有她的戏,她可以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躲一躲。
这天苏然一个人去了后山,美其名曰“踏青”,实则躲着某人呢。
山里幽静清雅,植被茂密得像是被揉碎的翡翠泼满了山峦。青石板小径蜿蜒进竹林深处,新笋顶开腐叶的声响混着山雀脆啼,惊起几缕淡白的雾岚。
越往深处走,苏然越觉得自己身心舒畅。走着走着,她就被一座淡紫色花墙吸引。花墙后露出半截铁艺围栏,爬满藤蔓的木牌上“静庐疗养院”几个小字被阳光晒得发白,却掩不住园内雪松与银杏的名贵长势。
推开虚掩的木门,苏然居然在里面走迷路了,沿着碎石小径,尽头的石桌边,周明远正握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老人的手说话。老人鬓角霜白却腰杆笔挺,军绿色保温杯搁在石桌上,中山装的衣角处略有磨损。苏然只觉得这人气质非凡,穿着又十分低调,不像寻常人。
陈建安是周明远在部队读大学时的恩师,也曾经是一名将军。
“你怎么来了?”周明远正和陈建安说着话呢,看到苏然觉得很讶异。
“阿远,这位是……”陈建安的目光落在苏然局促不安的手上,让她不用那么拘束。
周明远转头时眉峰微挑,按理来说,这里的安保戒卫森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纰漏:“老师,这是苏然,林小夏的朋友。”
“原来是小夏的姊妹。”陈建安拍拍身边石凳,他是知道林小夏的,周明远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过,“孩子,快过来坐坐,我这园子里的月季开得正好。”
苏然看到他们正在下象棋,人紧张的时候果真话会很多,苏然主动说自己也会下棋,跟陈建安对弈了起来。
“会下棋?”老人抬眼,完好的右眸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棋盘上“楚河汉界”的朱砂色被磨得温润。
“略懂皮毛。”苏然坐定,目光扫过棋盘上的布局。
陈建安的“炮”己跃过楚河,双车错落在侧翼,典型的“急进中兵”开局,带着军人特有的凌厉。
她落下“马”时指尖轻颤,想起“七星聚会”残局,卒子过河便无回头路。“陈老师这招‘双炮过河’,倒像是1987年边境拔点作战的迂回战术。”
老人瞳孔微缩,手中的“车”重重落在“士”位:“小姑娘倒是懂行。”
苏然的“象”轻盈护住中路,棋势看似保守,实则暗藏“屏风马”的反击脉络。
周明远往她杯里添茶时,默默看棋,看得出老师心情很好。
棋盘上“兵来卒往”,陈建安的“车”突然横冲至底线,意图“闷宫”绝杀。苏然的“马”却斜刺里杀出,踏住“相”位的同时,“炮”己悄然架在“象”眼,形成“马后炮”的杀势。
老人抚须轻笑,指尖在“将”位叩了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老习惯。
一阵风过来,老人忽然剧烈咳嗽,轮椅在青石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苏然这才注意到他膝头盖着的军用毛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
周明远替老师盖好被子,替他顺了顺气。
“当年在喀喇昆仑。”陈建安忽然落子,“某部侦察连被敌军包饺子,就是靠这招‘暗度陈仓’突围。”
他的“卒”突然舍身撞向“马”口,苏然的“马”被迫吃掉卒子时,才惊觉中路门户大开,对方“双车”己呈夹击之势。
苏然捏着“士”的手指悬在半空,阳光穿过竹梢,在棋盘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这步棋看似弃子,实则藏着“十面埋伏”的杀招。
“陈老师好手段。”苏然微笑着落下“士”,竟将计就计用“士”护住“帅”,同时“车”出肋道,与对方“车”形成兑子之势。
僵持不下之际,陈建安问周明远:“接下来,如果你是我,当如何?”
周明远实在不会下棋,目光在棋盘上来回游移,忽然伸手替陈建安挪动“炮”位。
苏然的“兵”趁机过河,如尖刀插入敌阵,首逼“九宫”。
终局时,苏然的“兵”己抵近“将”位,陈建安的“帅”被锁在底线,再无腾挪余地。
老人推枰认输,就算不是周明远,他也会输,如今借周明远的手输给一个小姑娘,倒也输得坦荡。
陈建安从中山装内袋摸出一枚铜质棋子,正是缺了一角的“帅”,“这枚棋子跟了我半辈子了,送你了。”
苏然接过棋子时,发现底面刻着“1979.2.17”。
周明远嘱咐人送苏然下山,自己替陈建安整理毯子,轮椅轮辐在夕阳下投出椭圆形的影子,渐渐拉长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