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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自从获得最佳女配角奖后，邀约多了起来。
“然然，这是都市剧《镀金时代》的剧本，资方表示只要你来演女二，都不用试戏……”前经纪人林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混着上海街头的车水马龙。
苏然望着窗外的太行山，梯田在晨雾里层层叠叠。
“林姐。”她打断对方，指尖着课桌的纹路，“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试戏，演的是个在菜市场捡烂菜叶的小女孩？导演说我眼里有‘没被生活磨平的棱角’。”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她看见村口喊放学了的铃声响了，“现在我想演的，是那些让棱角生出血痕的故事。”
苏然还是抗住了诱惑，孤身一人回到农村，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这部《远山的孩子》剧集拍摄中。
山区小学的会议室兼做化妆间，墙皮剥落的角落贴着张褪色的《还珠格格》海报。苏然蹲在塑料椅上，膝盖抵着《远山的孩子》剧本，铅笔尖在“村民撕毁规划图”的台词旁画了三个问号。
“陈导。”她抬头时，阳光正穿过窗棂在她脸上织出格子光影，“反派不该只是个符号。您看这里——”她指着剧本里“阻挠沼气池建设”的段落，“如果他曾因为盲目跟从扶贫项目，导致村民背上高利贷，现在的保守是不是一种创伤应激？”
导演陈默放下保温杯，杯底沉着几片枸杞，像沉在时光里的血点。他转头看向老演员王德顺，对方正用旱烟杆敲着膝盖，皱纹里嵌着太行山脉的褶皱：“我爷爷当生产队长那会，为换杂交稻种，把自家耕牛卖了。牛病死那天，他蹲在牛棚里，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
王德顺也感同身受：“那个时候日子是真的苦，他们不是真的不作为，而是苦怕了呀。”
“或许可以加个摸账本的特写。回顾一下当年被迫欠下高利贷的场景。”苏然突然开口，铅笔在“保守”二字上划上圈圈，“这样反派的人物会更一点。”
“好！”陈默拍着大腿站起来，保温杯里的枸杞晃出涟漪，“那王桂芳的上访戏也得改！”他转向饰演上访户的群演李芳，后者正捏着绣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发呆，“还有村支书变坏的那场戏……就是不知道顾老师有没有空回来补拍。”导演觉得苏然说得很有道理，想把反派都加一遍。
苏然一不留神，被桌角的木刺扎进皮肉，她踉跄了一下，手中的剧本掉在地上，恰好翻开在“扶贫款去向不明”的章节。
“凯文吗？我是陈默啊！”导演是个行动派，首接跟顾一沉经纪人约时间，声音里带着点讨好，“是这样，我们改了点剧本，想问顾老师能不能……”
导演越走越远，远到电话听筒里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陈导，实在对不住。”凯文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混着机场广播的嘈杂，“《深空》剧组明天就要进沙漠勘景，顾老师这会儿还在棚里拍重头戏呢。您知道的，他现在接客串得对项目调性负责……”
“理解理解！”陈默干笑两声，掩饰尴尬，“那啥，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把电话给顾老师，我们跟他说两声。”
“真不行啊陈导。”凯文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他这会儿连轴转了十七个小时，刚打了封闭针……”
通话结束时，山风卷着沙粒扑在监视器上。陈默骂了句娘，补拍他剧情的计划暂且搁浅了。
另一头，顾一沉盯着手机里小夏发来的补拍请求，指节捏得泛白。
保姆车里的氛围凝固成冰，凯文隔着隔板递来冰袋：“顾哥，您腰椎的封闭针还没代谢——”
“谁让你拒绝的？”他打断对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冷硬。
凯文叹了口气，翻开行程本：“明天下午两点，斯坦伯格导演的《星际边界》试妆；后天飞柏林参加电影节……您好不容易从文艺片转型商业巨制，何必为了个客串——”
顾一沉按住跳痛的太阳穴，看见车窗外掠过的太行山梯田，用命令的语气道，“去把我的行程表拿来。”
十分钟后，凯文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的schedule。原本要参加的一些小红时尚盛典、酒会被尽数腰斩，只留下一行刚劲的字迹：“5月20日，太行山市，《远山》补拍。”
凯文沉默片刻，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这是《远山》的前期数据，平台预判播放量不足五百万，豆瓣开分可能不到5……”
“你知道苏然为什么推掉《镀金时代》吗？”顾一沉指尖敲了敲台面上的《远山的孩子》剧本，“因为她不想再演‘被包养的花瓶’，不想成为被数据和资本裹挟的傀儡。我也是。”顾一沉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了，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好的作品不应该被掩埋，人们需要在真实的土地中生长。”
其实顾一沉讲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太高大上了，他不过是想用自己的高洁去掩盖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龌龊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