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然缩在教学楼后巷的阴影里,手机贴着耳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哥,那小子今天在解剖课上把我晾在解剖台前——他说我下刀角度偏了三毫米,会破坏坐骨神经!”他踹了脚墙根的易拉罐,金属碰撞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您不是说他就是个学渣?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手里的电子烟轻轻一按,蓝光闪烁间飘出一团浓烈的薄荷味,混杂着潮湿空气中的霉味,让他喉咙一阵发紧。
“您说……我们真的能扳倒他?”
手机里传来赵启明漫不经心的翻页声,背景音是实验室仪器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机械的心跳:“急什么?我让人查了他这学期交的病例分析。”纸张摩擦声停了,他低笑一声,“你猜怎么着?和《神经医学前沿》上那篇《突发性晕厥的中医辨证》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七。”
张浩然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猛吸一口烟,火星在暗夜里明灭,像一只窥视猎物的眼睛:“那咱们现在就去教务处?”
“别急。”赵启明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一丝压迫感,“我让人伪造了邮件记录,显示他三天前登录过学校图书馆的外文数据库——到时候就算他嘴硬,教务处也得信。”他停顿片刻,“对了,李副教授那边说,只要搞臭这小子,苏家给临床系的新药研发赞助,我能挂第一负责人。”
张浩然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天在食堂看见苏棠往林昭的餐盒里塞热乎的小笼包,胃里泛起酸水,仿佛那包子蒸腾的热气正灼烧着他的自尊。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垃圾桶,流浪猫“喵”地窜走,塑料袋哗啦作响。
他没注意到,二楼实验室的窗户后,李远舟正放下望远镜,指尖着西装内袋里的血色眼纹玉佩,玉石温凉,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热度。
林昭是在送完第七单奶茶时接到教务处电话的。
他站在奶茶店门口,雨水顺着头盔檐砸在手机屏上,来电显示“教学科王主任”几个字被水痕晕开,像墨迹在宣纸上洇染开来。
雨滴打在塑料伞布上的声音密集如鼓点,风裹挟着湿冷钻进他的衣领。
“明天上午九点,学术听证会。”王主任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缓慢又沉重,“关于你涉嫌学术剽窃的举报。”
雨幕里,林昭的睫毛沾着水珠,他望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外卖服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可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如同黑夜里不灭的星火。
他摸出兜里皱巴巴的病历本,封皮上还沾着今早给摔倒老人包扎时蹭的碘伏,淡淡的药水味从纸缝中渗出。
那是他用红笔密密麻麻记的三百六十五个病例,每个诊断思路都画着思维导图,连药引的产地都标得清清楚楚。
“我要求公开答辩。”他对着电话说,声音轻却清晰,“让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来听。”
王主任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话筒里传来纸张翻页的哗啦声:“行吧,第二阶梯教室。”
挂了电话,林昭仰头喝了口冰奶茶,甜腻的椰果滑过喉咙,带着一丝黏稠的触感,像是在提醒他生活的烟火气息。
他想起昨夜那封加密邮件,发件人说“你的银针不该藏得太深”,而此刻,有人急着替他撕开伪装的幕布——也好。
第二日清晨,第二阶梯教室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浮动着粉笔灰的味道,还有几缕咖啡香。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讲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启明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大褂,站在第一排和张浩然低声说话,见林昭进来,故意提高音量:“有些人啊,靠运气蒙对两道题就飘了,学术诚信才是学医的根本。”
林昭没理他,把笔记本电脑往讲台上一放。
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满屏的手写笔记让后排老教授们首起腰——泛黄的纸页上,每个病例都配着三维解剖图,血管神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连中医的经络走向都和现代解剖图叠在一起。
“这是我从大一开始记录的《临床观察日志》。”林昭点开第一张图,“3月12日,外卖途中遇到的低血糖孕妇,我记录了她的面色、脉象,还有当时气温对血糖的影响。”他调出第二张,“4月5日,给独居老人治风湿,我对比了《伤寒杂病论》里的甘草附子汤和现代药理学的抗炎机制。”
投影切换成一份外文论文,赵启明的脸瞬间白了——那正是他选的“被抄袭”文献。
“这篇论文说突发性晕厥要先查心脏,”林昭指尖敲了敲屏幕,“但我在日志里写了,上周在工地救的中暑工人,他的晕厥是因为暑热伤气,脉象虚数,舌边红——这时候查心脏是舍本逐末。”他点开自己的诊断流程图,“我用三维建模模拟了气血运行,发现气海穴受损才是主因,扎针后十分钟就醒了。”
台下传来抽气声,还有椅子轻微挪动的声响。
教《中医基础》的孙教授扶了扶老花镜:“这孩子的经络模型……比我实验室的3D软件还精准。”
赵启明攥着举报信的手在抖,他猛地站起来:“那你怎么解释相似度?”
“因为这篇论文抄了我的思路。”林昭调出文献发表日期,“我日志写于去年11月,论文发表在今年3月。”他点开自己的云盘,“这里有我去年11月23日上传的原始文件,学校图书馆的数据库登录记录?”他笑了笑,“我上周为了查《黄帝内经》的电子版本,确实登录过,但下载记录里只有古籍,没有这篇论文。”
张浩然“哐当”一声撞翻了椅子,他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白衬衫上,留下一串深色痕迹。
李远舟坐在最后一排,手指掐进掌心,血色眼纹玉佩硌得皮肤生疼——他明明让人黑了林昭的账号,怎么会……
“经核实,举报不成立。”王主任推了推眼镜,“林昭同学的学术态度值得肯定。”
散场时,赵启明被几个老教授叫住问建模方法,张浩然缩着脖子往门外钻,林昭刚要走,李远舟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林同学留步。”
他递来一个烫金信封,封皮印着“江海大学医药大赛”的logo,纸面光滑,带着微微的压纹触感。
“今年大赛由九品豪门苏氏集团赞助,学院希望你代表临床系参赛。”
林昭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内侧凸起的暗纹——是血瞳榜的加密符号。
他抬眼,正撞进李远舟伪善的笑里:“这是荣誉,别让大家失望。”
“我考虑一下。”林昭把信封塞进外卖服口袋,转身时瞥见李远舟耳后的血瞳印更深了,像块凝固的血痂。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中药味,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车辆碾过积水的声响。
林昭翻着往届医药大赛的资料,台灯在《青囊秘录》上投下暖黄的光。
书页泛黄,边缘卷曲,散发出一股陈年旧纸特有的气味。
当他看到今年评委名单时,手指顿住——第二排第三个名字:“周伯庸”,青囊阁第三十五代传人叛门弟子,当年为了一本《经络图解》打断了师傅的腿。
他翻开《青囊秘录》,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老照片——师傅坐在竹椅上,膝头摊着书,身后是满墙的针灸铜人。
铜人的关节泛着岁月的铜绿,每根针孔都清晰可见。
“藏锋不是认怂,是等刀快到能斩断所有阴谋。”老阁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昭的手指抚过“经络活体投影”那章,上面用朱砂笔写着“非大医不可为”。
他抬眼望向窗外,月光漫过窗台,落在床头的银针包上——牛皮布包的线脚开了,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排着的二十西根银针,针尾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宛如心跳。
第二天清晨,教务处的门被敲响。
王主任抬头,看见林昭把报名表放在桌上,字迹遒劲有力:“我接受挑战。”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报名表上投下一片亮斑,映得“林昭”两个字像团火。
“叮——”
林昭摸出手机,新订单提示跳出来。
备注栏里的字让他眉尾微挑:“请务必亲自送到。”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外卖服的风帽被风掀起,露出眼底的锋芒——该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