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捏着烫金信封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传来纸张边缘轻微的毛糙感,像是老阁主临终前颤抖的手掌。
苏棠递来的信封边缘还带着体温,火漆印上“杏林杯”三个篆字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映得他眼底泛起一丝刺痛。
他轻轻撕开封口,羊皮纸页刚展开半寸,一行名字就刺进视网膜——评审团名单里,周正平与陈鹤年的名字并排躺着,墨迹未干似的,把纸都烧出个洞。
空气中浮起淡淡的墨香,混着纸张被撕开时扬起的细尘,呛得他喉头一紧。
“十年了。”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如砂纸摩擦旧木。
老阁主临终前咳着血说的那些话突然涌上来:“当年青囊阁被指‘伪术惑众’,联名上书的学界老匹夫里,周正平按红手印时手都在抖,陈鹤年……他徒弟偷了我们半本《青囊秘录》。”那时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老阁主断续的喘息声,仿佛又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
苏棠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他手背,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
“这两个教授啊,我爸公司年会请过陈鹤年当顾问,说话总带着股子……嗯,酸溜溜的优越感。”她指尖点在“林昭”两个字上,是组委会手写的参赛人姓名,笔迹略显潦草,“你真要去?他们要是故意针对……”
“他们等的就是我退缩。”林昭把信封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放进银针包夹层,金属扣合时发出一声轻响,如同锁链落下。
那里还躺着老阁主的临终遗书,纸页边缘被他翻得发毛,每一道折痕都刻着他夜不能寐的记忆。
他摸出手机给组委会回信,指节在屏幕上敲得飞快:“确认参赛。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医术。”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雨桐的视频邀请,背景里全是蓝光闪烁的屏幕,她的脸被映得发青,像深夜手术室里冷白的灯光。
“刚黑进玄门服务器,他们在找的不是人,是药。”她敲了下键盘,投影在墙上的文件突然放大——“活体经络药剂实验记录”几个字像把刀,割裂了现实与过往。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青囊秘录》里确实有过只言片语,说古时有医家能以药引激活人体经络,让穴位显形如活物。
但那部分典籍在他入门前就遗失了,老阁主曾对着空书匣叹气:“若被心术不正的人拿到……”那时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玻璃,像谁在叩门。
“配方残页在他们手里。”林雨桐推了推眼镜,屏幕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语气里透着金属般的冷静,“我截了半张,你看看是不是青囊阁的东西。”
一张泛黄的纸页出现在投影里。
林昭只扫了一眼,后颈就冒起冷汗——那笔锋,那用朱砂标红的“夜明砂三钱”的批注,分明是老阁主的字迹!
纸页边角微卷,像被反复过的旧梦。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师傅当年研究的草稿!”
“所以玄门要复原这药剂。”林雨桐的声音沉下来,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他们需要能让经络‘活过来’的载体,可能是为了……控制。”
控制。
林昭想起苏棠说的孤儿院小女孩脖子上的草莓印,想起暗网悬赏里那些“活不过三天”的目标。
耳边似乎响起孩子们虚弱的咳嗽声,混着医院走廊永不停歇的脚步。
他抓起桌上的《黄帝内经》,书页哗哗翻响,在“经络篇”停住:“残页缺了药引部分,我需要比对古籍。”
“我发你加密云盘。”林雨桐的声音依旧冷静,“十二点前整理好,过时不候。”视频框突然黑掉,只剩他急促的喘息声撞在出租屋墙上,像是某种古老钟摆的回音。
深夜十一点,台灯在老旧的电线里忽明忽暗,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昭趴在堆满古籍的桌上,钢笔在草纸上划出潦草的公式。
他面前摊着《青囊秘录》手抄本,墨迹与玄门截获的残页重叠,像两簇要烧到一起的火苗。
纸张的气味混着墨香和铁锈味,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老阁主练针的场景。
“还差一味……”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耳边忽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节奏不急不缓,像敲在心跳上。
林昭的手瞬间摸向枕头下的银针包,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恢复清醒。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猫眼外是个佝偻的背影,白衬衫洗得发白,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是楼下卖豆腐的老大爷。
“谁?”他压着声音问。
“送豆腐的。”对方声音沙哑,带着老人特有的粗粝,“你前天订的卤水豆腐,忘拿了。”
林昭拧开门锁的手顿住。
他确实前天帮楼下独居的王奶奶订过豆腐,但……他盯着老大爷的眼睛,那双眼在昏黄的声控灯下亮得惊人,像淬过冰的刀。
“进来。”他侧身让开,门刚关上,老大爷的背突然挺首,哪还有半分卖豆腐的佝偻。
他从怀里摸出枚铜牌,在桌上一磕,正面“青囊守令”西个字泛着青铜特有的冷光,背面“玄门未灭”刻得极深,几乎要穿透铜面。
“青囊阁外门弟子,守令。”老大爷指节敲了敲铜牌,“十年前老阁主坠崖,我受他所托,在市井守着,等你动。”
林昭的呼吸骤然一紧。
老阁主临终前说过“青囊有守”,他以为是泛指门规,没想到真有活人。
他盯着铜牌上的纹路,和自己颈间老阁主给的玉佩纹路严丝合缝——是真的。
“玄门要在后天的黑市拍卖会拍一味药。”守令从裤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收据,“雪魄花,生长在极寒之地的稀有药材,能引动经络活性。他们凑齐残页,就差这味药引。”
“拍卖会地点?”林昭抓起笔在纸上记。
“西港码头3号仓库,暗网血瞳榜黄金级杀手坐镇。”守令的手突然按住他手腕,低声道,“你现在的医术……能应付?”
“我有《青囊秘录》。”林昭抽回手,指腹蹭过桌上的银针包,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脏,“还有十年前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守令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像老阁主。”他起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那丫头……苏棠,最近别让她单独出门。玄门要的是药,可他们的刀,向来爱挑软的割。”
门“吱呀”一声关上。
林昭立刻拨通林雨桐的电话:“帮我查西港码头3号仓库的安保系统,要实时监控。”他转身看向桌上的古籍,残页与抄本在台灯下投出重叠的影子,像条即将苏醒的龙。
凌晨两点,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用看猫眼,林昭就闻见了熟悉的沉水香。
他打开门,苏棠抱着个青瓷小瓶站在门口,发梢沾着夜露,指尖还沾着香灰:“我在香道社学的安神香,说能助眠。”她把瓶子塞进他手心,抬头时眼底的乌青让他心口一紧,“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你答应我,别像我爸那样,总把所有事都扛在肩上。”
林昭捏着瓷瓶的手暖起来。
瓶身温润如玉,刻着细小的海棠花,是苏棠的名字。
他想起今天下午她哭着说“想守住爸爸的清白”,想起孤儿院小女孩喊她妈妈时她红了的眼眶。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等我回来,带你去看真正的杏林。”
苏棠走后,林昭把瓷瓶放在古籍旁。
月光透过破窗纱洒进来,照得“活体经络药剂”几个字泛着冷光,像是某种古老诅咒的印记。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和老阁主当年教他认穴的时辰分毫不差。
手机突然震动,是急蜂外卖的接单提示。
林昭划开屏幕,订单地址让他瞳孔微缩:苏棠公寓,备注是“冰糖珍珠奶茶,少冰,多加珍珠”。
他盯着备注里的“多加珍珠”——苏棠最讨厌珍珠,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林昭把银针包往肩上一甩,转身走进夜色。
风掀起他的外卖服衣角,露出内侧用红线绣的青囊阁图腾。
一场属于“针神”的反击,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