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电动车停在苏氏集团总部地下停车场的角落时,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手机屏幕还亮着,订单地址是“B3区17号车位”,备注栏的“川贝枇杷膏”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他弯腰检查车底,指尖触到潮湿的地面——方才绕了三条街,后视镜里那辆银灰色迈腾果然没跟来。
电梯金属门倒映出他的影子:外卖服袖口沾着咖啡渍,肩上的保温箱还带着傍晚的饭香。
按键时,指节在“38F”按钮上悬了两秒。
苏棠的办公室在顶楼,这个点本该空无一人,可他分明听见电梯上升时,耳膜因气压变化产生的嗡鸣里,混着某种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是监控摄像头在调整角度。
“叮——”
电梯门开的瞬间,消毒水混着雪松香水的味道涌进来。
苏棠倚着大理石墙面,米色西装裙的腰带系得整整齐齐,发尾却有几缕翘着,像是刚扯下过发绳。
她身后站着赵刚,黑色西装裹着紧绷的肩线,右手拇指无意识着左腕——那是他藏枪的位置。
林婉儿缩在保镖身侧,咬着指甲,目光像粘在林昭保温箱上的胶。
“林昭哥。”苏棠先开口,声音比在学校时低了两度,“我让人买了川贝枇杷膏。”她抬手指向墙角的自动贩卖机,玻璃柜里摆着他常给流浪猫买的猫条,还有一罐贴着暖宝宝的枇杷膏。
林昭没接话,目光扫过三人。
赵刚的喉结动了动,终究退后半步;林婉儿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却又立刻挺首腰板瞪回来。
苏棠笑了,从包里摸出张黑卡拍在电梯按钮旁:“急蜂外卖的配送费,我包你三个月全勤奖。”
“你想要什么?”林昭摘下头盔,露出额角被安全帽压出的红印。
苏棠的笑容淡了。
她从西装内袋抽出个银色U盘,金属边缘泛着冷光:“我母亲去世前三天的急诊记录,术后三天的护理日志,还有主治医生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她顿了顿,指甲在U盘壳上敲出轻响,“我要知道,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个月前在学校后巷,他救苏棠时触到她后颈的旧疤——是开颅手术留下的。
那时她昏迷中喊“妈妈”,声音像被揉皱的纸。
“你想查谁?”
“所有。”苏棠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尾却绷得笔首,“从给她打错麻醉剂的护士,到签手术同意书的主任,再到……”她突然闭了嘴,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高跟鞋声在空荡的楼层里撞出回音,赵刚立刻跟上,林婉儿犹豫两秒,小跑着拽住林昭的袖子:“我姐她……这三年查了二十七个医生,烧了五箱病历,昨天还把张副院长的茶盏砸了。”
林昭任她扯着,目光落在苏棠背影上。
她西装裙后摆沾着根猫毛,是早上他在食堂外喂的三花留下的。
出租屋的台灯晃得人眼酸。
林昭把U盘插进老掉牙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中药味——是夹在《青囊秘录》里的朱砂药方散出的气息。
监控录像调出来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画面里是间铺着金丝绒窗帘的办公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撕病历,碎纸片飘进垃圾桶的瞬间,镜头扫过他胸前的工牌:“李远舟 副主任医师”。
“李远舟?”林昭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三天前在解剖课,这男人作为客座教授来过,当时他摸了摸尸体的桡骨,说“骨龄偏差不超过半年”,可林昭分明在骨缝里看到了刀刻般的旧伤——那是长期注射激素留下的痕迹。
病历扫描件翻到第三页时,他的手指突然收紧。
术后镇痛泵的用药量写着“10ml/h”,但根据苏母的体重和手术类型,正确剂量该是“3ml/h”。
更诡异的是,护理记录里连续三天的血压值都是“120/80”,可监控里苏母分明在抓挠输液管,手背肿得像发酵的面团。
“这不是疏忽。”林昭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是谋杀。”
电脑右下角跳出新消息,是苏棠的加密短信:“查到什么?”
他盯着屏幕,突然想起老阁主临终前说的话:“医道二字,写在纸上是方,刻在骨里是刃。”鼠标悬在“发送”键上三秒,最终打下:“明天十点,带分析报告。”
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只留一线天光。
林昭推开门时,苏棠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半融化的冰淇淋——是校门口那家小店的,她上周说“太甜,下次不加糖”。
“这是用药分析。”他把文件夹拍在红木桌上,纸页哗啦散开,“镇痛泵被调包成了高浓度,护理记录是伪造的,连心电图都是拷贝的前一天数据。”
苏棠的指尖在文件夹边缘掐出白印:“我查过,当年负责药品采购的是周氏医药。周氏现在的当家人周鸿儒,上个月刚把女儿嫁给李远舟。”
林昭的呼吸一沉。
周氏是8品豪门,主营中药饮片,可他上个月给流浪猫治皮肤病时,在宠物医院见过周氏的连翘——那批药材根本没晒干,摸起来还带着霉味。
“他们垄断了市内70%的医院采购。”苏棠点开电脑,投影屏上跳出密密麻麻的关系网,“李远舟的导师是医学会副会长,周鸿儒的女婿管着药品审批,连你上次救的张老爷子,他儿子的公司都在给周氏做假账。”
林昭盯着屏幕上的红圈,突然笑了:“所以你收购那家濒危的‘济生堂’,不是为了做慈善。”
苏棠转身看他,眼里有光:“济生堂有野生人参的种植许可,还有批老药工的秘方。只要我能在医药大赛上拿出颠覆性的成果,就能撕开他们的供应链。”她顿了顿,点开另一个文件,“你会参加大赛吧?我让人查了,今年评委里有三个收过周氏的钱,两个和李远舟有项目合作。”
林昭的指节抵着下巴。
他想起《青囊秘录》里“活体经络投影”的批注——若能在大赛上展示,那些靠关系上位的评委,连他的银针尖都够不着。
“我需要他们最近的行程。”他说。
苏棠的嘴角翘了起来。
她点击鼠标,屏幕上跳出评委们的航班信息、高尔夫球会会员号,甚至还有李远舟下周要去澳门参加的“学术交流会”——备注栏写着“周氏赞助”。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了。
林昭合上文件夹时,瞥见苏棠桌上摆着张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小苏棠,背景是开满樱花的医院走廊。
照片边缘卷着毛,像是被反复过。
“我会查清楚。”他说,“但你得答应我,别再拿自己当诱饵。”
苏棠没说话,只是把保温箱递给他——里面装着热好的川贝枇杷膏,杯壁上凝着水珠,在灯光下像一串未掉的泪。
电梯下行时,林昭看了眼时间:23:17。
玻璃幕墙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
突然,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2层。
门开的瞬间,穿黑风衣的男人走进来,帽檐压得很低,喉结处有道蜈蚣似的伤疤——那是被银针扎穿颈动脉留下的。
林昭的手指无意识蜷起,触到了口袋里的银针包。
电梯继续下降。
他望着金属门里自己的倒影,想起老阁主说的“入世磨性”。
原来这磨性的刀,从来不是风雨里的外卖单,不是同学的嘲笑,而是藏在温柔笑容后的血,混在枇杷膏里的毒,还有即将在医药大赛上,撕开整个黑幕的——
那根,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