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走廊的应急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李婶后脑勺磕在瓷砖上的闷响还在回荡。
穿外卖服的林昭半蹲在她身侧,指尖压在她颈侧动脉上,触感让他眉峰微挑——不是单纯的电击后心率紊乱,脉搏里带着某种黏滞的钝感,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
“校医室没人!”跑回来的男生扶着膝盖喘气,“王老师说李婶这种情况他不敢处理,让等120!”
围观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女生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镜头晃得李婶青白的脸在屏幕上扭曲成模糊的团。
林昭低头扯下外卖箱上的橡皮筋,把垂落的刘海随便扎了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从裤袋摸出个牛皮纸小包,动作极稳地抖出三根银针:“去搬张椅子过来,把她上半身垫高三十度。”
“你谁啊?”戴眼镜的男生挤进来,“这是医疗事故,你乱动手要担责任的!”
林昭没抬头,指尖在李婶手腕的大陵穴上点了点:“现在她的心脏每跳十下会漏一拍,120到这儿需要八分钟,等送到医院——”他捏起银针的动作顿了顿,“停跳三次,神仙难救。”
围观人群突然静了。
林昭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丝,又冷又利。
戴眼镜的男生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话。
有人搬来椅子,林昭单手托住李婶后颈,另一只手稳稳把她上半身扶起,银针精准刺入大陵、内关、神门三个穴位。
银针没入皮肤的瞬间,李婶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林昭的拇指在针尾轻轻一旋,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别碰她西肢,电流顺着右手进,从左脚出,现在她腓总神经受创,强行固定会二次损伤。”
人群外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教授扒开人群挤进来时,镜片上还沾着实验室的试剂渍:“小林?你怎么在这儿?”
“送外卖。”林昭头也不抬,第二组银针己经刺进极泉穴,“周老师,帮我把她左手举高,与肩平齐。”
周教授立刻照做。
林昭的目光扫过李婶微张的嘴唇,忽然顿住。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李婶嘴角——有股若有若无的甜味钻进鼻腔,像腐烂的苹果混着酒精。
他瞳孔微缩,手下动作却没停,第三组针落在膻中穴:“把窗户打开。”
“什么?”周教授没反应过来。
“乙醚。”林昭的声音沉了沉,“空气里有残留的乙醚。电击是幌子,有人提前在电箱附近喷了挥发性麻醉剂。李婶手套破洞是巧合,但吸入乙醚后神经敏感度下降,才会没察觉电箱漏电。”
走廊里响起抽气声。
张浩然挤在人群最后,白衬衫的领口湿了一片。
他盯着林昭垂落的手腕,那里还沾着刚才挤进来时蹭到的墙灰,可那双手此刻正像精密仪器般在李婶身上移动,每根银针都像长了眼睛。
“更有意思的是——”林昭突然提高声音,银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电箱短路的位置在零线接口,自然老化的短路应该在火线。有人用细铜丝绕了三圈,故意降低电阻。”他抬头扫过人群,目光在张浩然脸上停了半秒,“监控系统呢?我进来时看到消防通道的摄像头朝下偏了十五度,是巧合吗?”
骚动像滚水般炸开。
有女生小声说“这是谋杀吧”,戴眼镜的男生掏出手机开始录音。
张浩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摸出手机假装接电话,侧身挤进人群时撞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塑料瓶滚到林昭脚边。
林昭弯腰捡起瓶子,看了眼标签——是江大实验室常用的无水乙醚试剂瓶。
他捏着瓶身的手微微收紧,余光瞥见张浩然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120到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医护人员推着担架挤进来时,林昭己经拔出所有银针,用酒精棉按住针孔:“她现在心律稳定,但要做血液检测,重点查乙醚代谢物。另外——”他转向周教授,“能不能调实验室今天的排班表?我需要知道谁最后接触过电箱。”
周教授扶了扶眼镜:“你怀疑是内部人?”
“乙醚挥发需要半小时,李婶是两点十五分晕倒的。”林昭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两点二十,“凶手得在一点西十五分到两点之间布置好。这时候实验楼只有准备下午课的学生和清洁人员。”
周教授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周系里开会时,张浩然的父亲张总刚捐了五十万给实验室;想起昨天张浩然找他要过电箱钥匙,说“帮导师拿实验器材”。
他摸出手机:“我这就去调监控——”
“监控坏了。”林昭打断他,“刚才我检查过,主机房的电源被拔了。”
周教授的脸瞬间煞白。
两个小时后,林昭蹲在实验楼顶楼的设备间里,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三维建模软件里,红色光点在电路分布图上闪烁,分别标在电箱零线接口、监控主机电源、消防摄像头支架三个位置。
他点击鼠标,三个红点连成一条线,终点落在实验室仓库的通风管道。
“这里。”他敲了敲屏幕,“管道里有微型爆破装置的残骸,应该是用来销毁证据的。”
站在他身后的老警察眯起眼:“小同志,你这建模软件哪儿来的?”
“自己写的。”林昭合上电脑,“分析药材配比时练的。”
老警察没接话,目光却多了丝审视。
半小时后,物证科的人从通风管道里夹出半片黑色碎片,上面还粘着未烧尽的导线。
张浩然第三次被带进派出所时,衬衫后背全湿了。
他盯着桌上的碎片,喉结动了动:“我真的不知道……是江叔让我帮忙送东西的……”
“哪个江叔?”做笔录的女警笔尖顿住。
张浩然的指甲抠进椅面:“江氏集团的私人医生,江叔说张总公司的事……需要转移注意力……”
审讯室的灯突然闪了闪。
林昭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话音,后颈的灼烧感又涌了上来。
他摸出手机,苏棠的消息刚弹出来:“江鸿远的儿子今天醒了,用的是进口神经再生剂——和张总公司去年卖给养老院的批号一样。”
深夜十点,校医院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
林昭的外卖服还没换,肩头沾着实验楼的墙灰。
他走到203病房门口时,阴影里突然闪出个身影——赵刚,苏家保镖队长,黑色西装裹着紧绷的肌肉。
“苏小姐让我守着。”赵刚压低声音,“半小时前护士来换药,我闻着不对。”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输液瓶,“正常氯化钠是无味的,但这个有股怪味。”
林昭捏起输液管,对着灯光看了看。
液体里漂浮着极细的白色颗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这是过量的氯化钾。”
赵刚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刚要说话,林昭的手机突然震动。
陌生号码,显示本地通话。
“你赢了一局。”沙哑的男声带着电子变声,“但真正的对手还没出现。”
林昭没说话,拇指按住挂断键。
“小心你的病人。”对方像是料到他会挂,最后一句说得又急又快,“特别是——”
忙音响起。
林昭盯着黑屏的手机,突然转身冲向护士站。
赵刚紧跟在后,皮鞋跟敲得地面哒哒响。
“李婶的病例呢?”林昭抓住值班护士的手腕,“刚才换输液瓶的护士叫什么?”
护士被他眼里的冷光吓住,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墙角的病历车:“在……在第三层,王护士换的药,她刚下班——”
林昭翻出病历的手顿住。
病例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里,“王芳”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攥着手指硬签的。
他摸出手机拍了照,转身时撞翻了病历车。
散落的纸张里,一张同学聚会的邀请函飘到脚边,烫金的“张浩然”三个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林昭弯腰捡起邀请函,背面用马克笔写着:“昭哥,周六晚八点,帝豪酒店,我请你喝最好的酒。”字迹有些洇开,像是沾了水。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林昭抬头看向天花板,黑暗中,他后颈的灼烧感变成了刺痒,像有根细针在皮下轻轻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