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林昭的电动车碾过巷口积水,后架上的保温箱撞在墙根,发出闷响。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动作迟缓得像被暴雨压垮了脊梁——实际上,他能清晰听见身后五十米外的瓦砾响动,能闻到雨幕里若有若无的战术靴橡胶味。
三天前他选这处老巷子时,特意观察过排水系统。
此刻雨水正顺着墙根汇成小流,冲刷着地面每道痕迹;墙角那摊薄荷油早被雨水泡开,凉丝丝的气味混在雨雾里——足够让追踪犬的鼻子失效。
通风口的细线还垂着,在雨里晃成银线,那是他用渔具店三块钱买的0.6号PE线,只要有人从那里钻进来,线断的瞬间他就能听见。
屋顶的瓦片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
林昭低头摆弄电动车钥匙,余光瞥见二楼晾衣绳后闪过的黑色衣角——防水作战服,带护目镜的战术头盔,是猎医者的人。
他故意让钥匙掉进水洼,弯腰去捡时,藏在袖口的微型信号干扰器轻轻碰了碰大腿——这是他让赵刚把假密钥消息放出去的饵,钓的就是真正的高手。
“哥,那小子在车边磨蹭半天了。”墙根阴影里传来年轻的低语,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林昭的耳尖动了动——是小七,那个总在暗网论坛发任务完成度90%的新手杀手。
他记得三天前赵刚拿来的口供里提过,这小子怕雷,怕血,最怕夜枭的眼神。
“闭嘴。”另一个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石板,带着金属摩擦的冷意。
夜枭的战术靴碾过积水,在林昭背后五米处停住。
他的拇指在掌心按了按,藏在防水手套里的金属盒咔嗒弹开——迷香粉混着雨水飘过来时,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是曼陀罗加钩吻的味道,三年前他在《毒经》里见过这配方,阁主当年还特意用这味药考他:“若中此毒,如何在三息内自救?”
此刻他舌尖还泛着金银花的苦——上班前他特意煎了碗解毒汤,薄荷脑的清凉顺着喉咙往下窜。
林昭屏住呼吸,借着雨幕的掩护往墙角挪了半步。
迷香粉擦着他的左肩扫过,撞在青石板上,溅起几星暗黄色粉末。
“警觉性不错。”夜枭的声音裹着雨雾压过来。
他摘了战术头盔,雨水顺着寸头往下淌,露出左边眉骨处一道蜈蚣似的疤痕——那是十年前火场里被房梁砸的,林昭记得清楚,因为那夜他躲在阁楼暗格里,亲眼看见这道疤的主人举着汽油桶冲进青囊阁。
林昭的手指在裤袋里摸了摸,三根银针贴着指腹发烫。
这是他今早用三棱针磨的,针尾缠着红绳,是阁主临终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信物。
“该让他们知道,有些局,从十年前就开始了。”他想起昨夜在锦盒夹层写的便签,此刻雨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睛,他眨了眨,看清夜枭抬起的右手——那是要动手的暗号。
“起!”小七的尖叫混着炸雷响起。
夜枭的身影骤然前冲,防水作战服在雨里划出黑风。
林昭的左脚突然点地,电动车“哐当”倒向小七的方向——那小子本能地缩了下脖子,正好撞在倒下的车把上。
趁这空隙,林昭右手一抖,第一根银针破空而出,精准扎进夜枭手腕的曲泽穴。
“嗯?”夜枭的脚步顿了顿。
曲泽穴主手厥阴心包经,被封后整条手臂麻得像灌了铅。
他没料到这外卖员会用针灸,更没料到这手法如此精准——十年前那个缩在暗格里发抖的小崽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腕力?
第二根银针接踵而至,扎进他小腿的阳陵泉。
夜枭单膝跪在水洼里,溅起的泥水糊了半张脸。
他抬头时,正看见林昭站在雨里,外卖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冷得像阁楼上那口装古籍的青铜箱。
第三根银针擦着他耳际飞过,扎进颈侧风池穴——麻意顺着脊椎窜到头顶,他眼前一阵发黑,勉强撑着膝盖没倒。
“你……”夜枭的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那场大火的画面突然涌上来:他举着汽油桶冲进前殿,看见供桌上摆着半本《青囊秘录》,还有个浑身是灰的小崽子缩在香案底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
后来他追着那小崽子跑了三条街,最后在破庙门口被三根银针扎中,晕过去前只听见小孩说:“我师父说,医者不杀,只渡。”
糖水摊的布棚被雨打得噼啪响。
阿婆弯腰收竹篓里的陈皮,指尖在竹篾上顿了顿。
夜枭甩粉的动作映在她浑浊的眼睛里,像根针突然扎进来——那手法,和三十年前阁里管药库的孙老头一模一样。
她摸出块蓝布擦手,布角绣着的青囊纹被雨水泡得发深,嘴里轻声念叨:“原来你还活着……”
“哥!”小七的尖叫把夜枭拽回现实。
那小子转身要跑,后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
他低头,看见两根细如发丝的鱼线缠在脚腕上,雨水泡得线体发胀,越挣越紧。
“扑通”一声,他摔在水洼里,溅起的泥水糊了半张脸。
林昭的影子罩下来时,他听见对方说:“回去告诉你们主子,针神不是你们能动的人。”然后是针尖刺进皮肤的微痛——膻中穴,这一下能让他三天使不上力气。
夜枭捂着曲泽穴,银针还在肉里扎着,麻意顺着手臂往心口窜。
他望着林昭消失的方向,雨水顺着没戴头盔的头顶流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你果然……是他。”他对着空气说了半句,声音被雨声撕得粉碎。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林昭拐进另一条巷子,摸出手机给赵刚发消息:“目标己制,旧伤确认。”雨水顺着手机屏幕往下淌,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23:17,和十年前青囊阁起火的时间分毫不差。
墙角的薄荷油味被雨水冲得更浓了。
阿婆的糖水摊亮起一盏小灯,暖黄的光透过雨幕,照见她布兜里露出半张纸角——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晕开,隐约能认出“青囊阁”三个字。
她抬头望向林昭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水光:“小昭啊,该回家了。”
暴雨还在下。
林昭的外卖服贴在后背上,却不觉得冷。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从夜枭战术服口袋里顺来的半块玉牌——刻着“血瞳”二字,和十年前火场里那具尸体颈间的玉牌一模一样。
“十年了。”他对着雨幕轻声说,“该揭开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