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电动车前灯的切割下碎成银线,林昭的雨衣下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冷风钻进领口,带着雨水的湿意贴上脖颈,他缩了缩脖子,手指因长时间紧握车把而微微发麻。
他单手把住车把,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怀里的针袋——刚才出门时,三花扒过的裤脚还在滴水,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像根细针扎着神经。
那股潮湿中夹杂着泥土与铁锈的味道,让他想起去年在山里救下的那只受伤野猫。
“老李上个月还蹲在楼道里帮我修电动车,说刹车片该换了……”他咬着后槽牙,车速又提了两档。
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雨点击打头盔的节奏,在耳边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前轮碾过积水时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反光镜里,出租屋的路灯早被甩成模糊的光斑。
水珠从镜面滑落,仿佛时间正从指缝间逃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棠发来的定位,红色标记在屏幕上跳得刺眼。
每一次震颤都像是催促,心跳随之加快。
苏宅的雕花铁门在雨夜里泛着冷光,门房老周举着伞冲他跑过来:“林先生您可算到了!小姐在正厅急得首掉眼泪——”话没说完,林昭己经推着车冲进院子,雨靴踩在青石板上“啪嗒”作响。
庭院两侧的紫藤架空荡荡的,残存的花瓣泡在水中,散发出一种腐败的甜味。
正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昭刚跨进门,就撞进一片慌乱的声浪里。
穿白大褂的私人医生们围在檀木榻前,其中一个正对着对讲机喊:“备血!再备血!”声音在高挑的厅堂里回荡,像是从远处传来。
苏棠跪坐在榻边,攥着老李的手,发梢滴下的水在真丝睡裙上洇出深灰色的痕。
她抬头看见林昭,睫毛上的泪珠突然坠下来:“昭昭……”
“让开。”林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扯下湿答答的雨衣甩在地上,布料拍打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俯身托起老李的手腕。
指尖刚触到脉搏,眉峰就拧紧了——脉象浮如游丝,沉时却带着股滞涩的黏腻,哪里是脑溢血?
他脑海中迅速翻阅《青囊秘录》中的毒症条目,排除了数种类似症状后,才最终锁定:紫藤散中毒。
“患者颅内压升高,瞳孔散大,典型的突发性脑溢血。”戴金丝眼镜的主治医生皱着眉插话,“我们己经联系了脑外科专家,可现在——”
林昭打断他,语气坚定:“他中了毒。”
拇指抬起老李的下颌,老人唇色青得发乌,舌苔上凝着层暗紫色的黏液。
凑近时,隐约有股苦杏仁混着铁锈的腥气钻出来,像是某种古老的警告。
他低声解释:“紫藤散,慢性毒,初时头晕乏力,七日成积,发作时神似中风,实则毒入脑络。”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您确定?”
“信我。”林昭的手指在针袋上快速拂过,抽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第一针“人中”下去,老李的眼皮猛跳;第二针“合谷”刺入,他的手指抽搐着蜷起;第三针“足三里”扎稳时,林昭手腕轻旋,银针尾端泛起肉眼可见的震颤。
金属微振的嗡鸣几乎不可闻,却在空气中激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呕——”老李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绣着松鹤的帕子上,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苏棠尖叫着去扶他的背,却见老人浑浊的眼珠慢慢聚焦,哑着嗓子喊:“小姐……”
“李叔!”苏棠扑进他怀里,眼泪砸在老人肩头。
正厅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雨打琉璃的脆响。
金丝眼镜医生的额头沁出冷汗,刚才还在翻病历的助理僵在原地,钢笔“啪嗒”掉在地上,惊破了这短暂的静默。
“他中的是紫藤散,慢性下毒,至少持续了半个月。”林昭扯过旁边的毛毯给老李盖上,“现在毒虽逼出大半,但余毒还在脏腑里。得用甘草、绿豆煎水,连服三日。”
苏棠抹了把脸,抓着他的衣袖:“那……那是谁下的毒?”
林昭没答话,目光扫过老李床头的保温桶。
青瓷盖半敞着,里面还剩小半碗藕粉,表面浮着层亮晶晶的蜜渍——是苏棠上个月从江南带回来的桂花蜜。
甜香中隐隐透出一丝不协调的苦味,像极了紫藤花蕊的气味。
“李叔今天吃了什么?”
“就……就早上喝了碗桂花蜜藕粉,中午是我让厨房炖的竹荪鸡汤……”苏棠的声音突然顿住,“他向来饮食清淡,除了这蜜,没碰过别的甜口。”
林昭蹲下身,用银针挑了点藕粉放进鼻尖。
果然,那甜香里裹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紫藤花蕊的味道。
他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厨娘刘姨——那女人正盯着保温桶,手指绞着围裙角,指节泛白。
她的呼吸略显急促,
“刘姨,这桂花蜜是哪来的?”
“是……是二夫人前几天让人送来的!说知道老管家爱吃甜,特意从苏州捎的!”刘姨突然跪下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我就是个做饭的,他们说这蜜是补身子的……我真不知道有毒啊!”
林昭望着她发抖的肩膀,心里冷笑。
紫藤散需得每日微量掺入食物,持续半月才会发作——能接触到老李饮食,又能长期投毒的,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小角色。
他转头看向苏棠,后者正盯着刘姨,眼底翻涌着冷光。
“先送李叔去医院观察。”林昭弯腰捡起那瓶桂花蜜,玻璃上还沾着藕粉的残渍,“这蜜我带走检测。”
苏棠点头,叫来保镖送老李上车。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林昭掌心的玻璃瓶上镀了层银。
他望着瓶底沉淀的暗黄色蜜渍,喉结动了动——等检测结果出来,谁在背后动的手,该浮出水面了。
“我送你。”苏棠跟着他往外走,发梢还滴着水,“昭昭,谢谢你。”
林昭没说话,把蜜瓶往怀里又揣了揣。
夜风卷着桂香钻进领口,他望着远处渐远的救护车灯,眼神沉得像口井——有些事,该查个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