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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攥着那瓶桂花蜜走进实验室时，后颈还沾着方才淋雨的凉意，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像是蛇信子般贴着皮肤游走。
实验室是苏棠特意为他开的绿色通道。
白大褂挂在椅背上晃悠，随着空调出风口的微风轻轻摆动，像一具悬空的人影。
显微镜在顶灯下发着冷光，金属边缘反射出锋利的银色，仿佛随时准备剖开真相。
他将蜜瓶放在操作台上，玻璃与金属碰撞的轻响让他想起老李方才抽搐的手——那是紫藤散侵蚀神经的典型症状。
声音回荡在密闭空间里，带着某种不详的余韵。
“得确认浓度。”他扯下外卖服扔在椅上，指腹蹭过瓶身残留的藕粉，黏腻的触感让他皱眉，眉峰紧拧如刀刻。
紫藤花本身有小毒，但能提炼出慢性发作的散剂，需要精准控制每日摄入量。
能连续半个月让老李摄入微量毒素，下毒者必然摸清了老管家的饮食规律。
移液管在他指尖转了个圈，吸取两滴滴在载玻片上。
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手术刀划开表皮。
显微镜下，暗黄色的蜜质里浮着几丝极细的絮状物，像被揉碎的紫藤花瓣，在放大镜下呈现出诡异的纤维结构，仿佛某种生物组织正在缓慢蠕动。
林昭捏着载玻片的手微微发紧——这不是意外混入的花粉，是刻意提取的紫藤提取物，用蜂蜜的甜香完美掩盖了苦味。
他甚至能在鼻腔深处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涩意，像是腐烂的花蕊。
“长期服用会让神经逐渐迟钝，配合安眠药的话……”他喉结滚动，后槽牙咬得发疼，舌根泛起一阵干涩的金属味。
如果不是老李突然急性发作，这毒会被当作自然衰老，悄无声息要了人命。
手机震动声惊得他抬头。
嗡嗡的震动在实验台上传来，像是某种警报，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是苏棠的消息：“家族会议十分钟后开始，刘姨在会客厅等。”
林昭将检测报告拍进手机，蜜瓶塞进白大褂内袋。
经过洗手池时瞥见镜中自己，额发还滴着水，水珠沿着脸颊滚落，打湿了锁骨处的外卖员工牌，金属别针映出他冰冷的眼神——可眼底的冷光，像极了当年在青囊阁山门前，看着老阁主被暗箭所伤时的模样。
苏家主宅的会客厅飘着檀香，沉稳而压抑，每吸一口都像是吞下了一团灰烬。
苏棠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会议文件，指节泛白，纸张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是枯叶被踩碎。
刘姨缩在角落的红木椅上，围裙前襟沾着没擦净的油渍，膝盖抖得撞着桌腿，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老鼠在墙角磨牙。
“刘姨。”苏棠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李叔的毒，和那瓶桂花蜜有关。”
刘姨的肩膀猛地一颤，眼睛瞬间红了：“二小姐，我真不知道那蜜有问题啊！是二夫人前几天让人送来的，说老管家爱吃甜……”
“紫藤有毒，你在苏家厨房做了二十年，不可能不知道。”林昭的声音像片薄冰，从门口漫进来。
他倚着门框，白大褂下摆沾着实验室的酒精味，混合着门外夜风带来的桂香，甜中带苦。
他缓步走近，脚步声在木地板上格外清晰。
“紫藤花熬水会苦，紫藤散要混在甜腻的东西里才尝不出来——这蜜是特意选的，对吗？”
刘姨的脸瞬间煞白，手指死死抠住椅面，指缝里渗出青白的骨节：“我……我就是个做饭的，他们说只要每天往藕粉里加半勺，就给我儿子交手术费……”她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呜咽，“他们说要是敢说出去，就往我孙女的奶粉里下毒……”
“他们是谁？”苏棠猛地站起来，文件“啪”地拍在桌上。
会客厅的门被推开。
苏长子穿着深灰西装踱进来，袖扣闪着冷光，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倒计时。
他瞥了眼刘姨，嘴角扯出抹笑，“闹什么呢？爸还在医院躺着，你们就急着查内鬼？”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昭，“刘婶，年纪大了就别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林昭盯着他锃亮的皮鞋尖。
这男人走路时重心偏左，是上个月打高尔夫扭伤了脚踝的后遗症——和三天前买通护工调换老李降压药时，监控里的步态分毫不差。
“证据呢？”苏长子在侧边坐下，端起佣人递来的茶，瓷杯与托盘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镜头拉近，发送号码的归属地标注着：苏氏集团行政部，王助理。
“王助理上周刚帮你订了去澳门的机票。”林昭把手机推到苏长子面前，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扭曲的表情上，“他的银行账户，这个月收到三笔来自你私人账户的转账，每笔刚好是刘姨儿子的手术费。”
苏长子的手顿在茶杯上，指节捏得泛青。
他突然笑了：“这能说明什么？王助理是我下属，转账是工作需要……”
“需要到用他的手机威胁刘姨的家人？”林昭打断他，声音冷得像铁器，“上周三，刘姨的儿媳在幼儿园门口被人撞了，监控拍到的黑色轿车，登记在你名下。”
会客厅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窗外风掠过树叶的簌簌声。
苏棠走到林昭身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哥，你真以为我这些年什么都没查？”她转头看向保镖，“送刘姨去酒店住着，派两个人保护她家人。”又对秘书道，“从现在起，苏长子在集团的所有权限暂停，包括他名下的账户。”
苏长子“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陈年木材的焦味。
“所以你才急着让李叔出事？”苏棠冷笑，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他跟了爸西十年，最清楚当年爸创业时签的那份代持协议。你怕他醒过来，说出谁才是真正的大股东。”
苏长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地面，瓷片溅到林昭脚边：“你会后悔的！”说完摔门而去，门框上的苏家家训被震得晃了晃，金漆斑驳的“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在尘埃中摇摇欲坠。
林昭弯腰捡起一片瓷片，指尖划过上面的“仁”字——讽刺，苏家的仁，早被贪念啃得只剩空壳。
“昭昭。”苏棠的声音轻得像片云。
她站在落地窗前，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风吹动她的发丝，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谢谢你。”
林昭把手机收进口袋，白大褂口袋里的蜜瓶硌得胸口发疼：“接下来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他顿了顿，“你……”
“我知道。”苏棠打断他，眼里闪着水光，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但有你在，我不怕。”
林昭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住。
走廊尽头是苏长子的书房，往常这个点，里面总会传来打字声或翻书声。
可此刻，那扇雕花木门静得像座坟，连门缝里的光都暗得异常，仿佛里面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两秒，抬腿往楼下走。
身后传来苏棠打电话的声音：“调十个保镖守在老宅……”
夜风卷着桂香钻进领口，林昭摸出手机给实验室发了条消息：“加急检测苏长子书房的空气样本。”
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