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金灿灿的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殿内洒落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帷幔轻扬,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幽兰暗香。
紫霞莲步轻移,纤纤玉指拨开重重鲛绡帷幔,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唇角噙着掩不住的盈盈笑意,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对着榻上的俞珩问道:
“圣子昨夜......睡得可还安稳?”她尾音绵长,带着晨起特有的柔软。
俞珩慵懒地舒展四肢,锦被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手指揉了揉惺忪睡眼:
“圣女宫中的软榻,眠之如拥温香软玉,竟令我沉醉不知天晓......”他抬眸感慨:
“当真是一番蚀骨销魂的好睡。”
紫霞呼吸一滞,有些受不住他看似寻常却又别有意味的话语,一些荒唐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灼热的掌心在她腰间流连,纠缠的青丝散落在耳畔,紧贴的肌肤间蒸腾热意......
雪腮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她微微恼羞:
“圣子——!”
俞珩撑着手臂半倚在榻上,目光满含笑意:
“得蒙圣女如此柔婉照拂,实乃我之大幸。”
紫霞干脆转身,镇定地整理着早已齐整的案几,目光飘忽地落在窗外的灵雀上,
“早、早膳已备好......”
门外小侍女萱萱双手各端着一个精致的器皿,娇小的身子却走得稳稳当当。
左手捧着翡翠脸盆上,盆中清水微微荡漾,映着晨光泛起粼粼波光;右手提着的紫檀食盒,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的檀香。
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目光在衣衫半敞的俞珩身上扫来扫去,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俞珩笑着看着小侍女,
“你这样看我作甚?”
见俞珩发问,她将物件放在案几上,翡翠盆与紫檀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圣子请看......”萱萱打开食盒,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开来。
只见食盒内盛着一碗晶莹剔透的雪莲粥,粥面上漂浮着几片皎洁如月的雪莲花瓣,粥底隐约可见莹润的灵米;旁边是一碟切成菱形的紫玉薯,表皮泛着淡淡的紫金色光泽,切面处流转着玉质般的光晕。
小侍女规规矩矩地站好,小手交叠在身前,
“启禀圣子,这是圣女今早天还没亮就起身......”她偷偷瞄了眼紫霞,
“特意去星沙药园挖的紫玉薯,又去紫髓湖采的并蒂雪莲...”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当时那雪莲上的露珠都还没干呢!”
俞珩闻言,目光如水地望向紫霞,只见她正专注地整理着早已齐整的衣袖,他轻笑着对萱萱道:
“圣女的心意,我已尽知。”
“嗯~~圣子对萱萱之意,恐有曲解。”
小侍女萱萱煞有介事地摇了摇脑袋,两根垂挂的碧玉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板起小脸,学着长老们平日说教时的模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竖起食指:
“萱萱常听乐长老教诲——”她郑重其事地晃晃脑袋,清了清嗓子,拖长音调,圆润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欲求尘侣久,相恤寸心温。’”接着她忽然鼓起腮帮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望向俞珩,带着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
“圣女昨夜侍奉圣子定是劳心劳力,今早还要去摘雪莲,您看这雪莲粥里的花瓣都挑得这般仔细......”她指了指食盒,小手指翘得老高,
“圣子当悉心照拂才是,岂可独享其奉?”
话毕,她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大礼,衣袖几乎垂到地面:
“若萱萱言语有失......”偷偷抬眼瞄了下俞珩的反应,
“伏惟圣子海涵。”
俞珩忍俊不禁,却还是郑重其事地起身还了一礼:
“小仙子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
紫霞听得耳根发烫,急忙拉过萱萱,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你这丫头......”她轻弹了下萱萱光洁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地嗔道,
“脑袋里成天在想什么!说得什么浑话!”
萱萱眨巴着大眼睛,在紫霞掌心下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紫霞松开手,拧住她肉嘟嘟的脸颊:
“再敢胡言乱语,明日就把你送回乐长老那儿去!”
小侍女立刻捂住双颊,
“圣女饶命!萱萱再也不敢了~”
紫霞刚一松手,萱萱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嗖”地窜了出去,她提着裙摆,绣鞋上的银铃随着轻快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溜烟儿就跑到了殿门外。
刚跨出门槛,她就看见姚知雪和朱敏语正在廊柱旁侍立,两人虽然装作在欣赏庭院里的灵花,但眼神却不住地往殿内瞟,见萱萱出来,两双美眸顿时亮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朝她招手。
萱萱左顾右盼,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凑过去,她踮起脚尖,小手拢成喇叭状,压低声音道:
“我跟你们讲,你们可不许说出去哦~~”
姚知雪和朱敏语立刻点头如捣蒜,发间的珠钗都跟着晃出了残影。
朱敏语更是急不可耐地拽住萱萱的衣袖:
“好萱萱,快说嘛~~”
萱萱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捂住嘴噗嗤一笑,又赶紧板起小脸:
“咳,你们是不知道,圣女和圣子昨夜......”
殿内,俞珩双手捧起那盏青瓷莲纹碗,碗中雪莲粥莹白如玉,映着他含笑的眉眼:
“圣女不辞辛劳,寅卯之交便为我张罗早膳......”他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
“如此深情厚谊,实不知何以相报?”
紫霞指尖无意识地着案几,低声道:
“圣子言重了,往昔......往昔你从未来过圣女殿......”她顿了顿,一缕青丝垂落颊边,
“难得来一次,不过是寻常一餐。”
俞珩执起羊脂玉匙,舀起一勺晶莹的粥羹,雪莲瓣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甫一入口,顿觉清甜沁脾。
莲香如月华流照,灵米似琼浆凝露,温润的甜意在舌尖层层绽放,又化作一缕清凉滑入喉间。
“妙绝!”他抬眼望向紫霞,见她虽故作镇定,那双秋水明眸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期待。
俞珩笑意更深:
“这粥品莹润如碎月沉璧,清冽似雪髓沁心......”玉匙轻叩碗沿,发出清越的声响,
“初尝如抚冰绡,细品若饮甘露,分明融入了烹者青竹般的风骨、幽兰般的气韵......”
紫霞听得耳尖发烫,手中的玉箸碰在碟边,她忙去夹那紫玉薯,连夹三次都滑脱了。
俞珩见状,又补了一句:
“更难得的是这份玲珑曼妙的心头意,纵九天仙厨亦难烹此味。”
“圣子!”紫霞终于忍不住轻嗔,却见案几对面那人笑得眉眼弯弯,晨光为他轮廓镀上金边,面容朦胧,恍若画中走出的谪仙。
她慌忙低头,借着整理袖口掩饰绯红的面颊,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俞珩将最后一口雪莲粥细细品味,又连尝了几块紫玉薯,直到食盒空空如也,他放下玉箸,故作怅然地轻叹:
“食此珍馐后,再尝他味皆如嚼蜡,”指尖轻叩案几,
“不知圣女可有良方解此怅惘?”
紫霞正低头收拾碗筷,闻言手上动作微顿,她将青瓷碗轻轻叠起,声音低柔似春风拂柳:
“圣子若思念此味,”纤指轻轻描摹着碗沿花纹,抿唇一笑,如蜻蜓点水,在唇畔稍纵即逝,
“可常临圣女殿。”
俞珩眼中笑意更深,又故作苦恼道:
“然我宿此柔榻一夜后,再眠他处恐难成寐,”他抚摸着锦被上精致的绣纹,
“敢问圣女又当如何是好?”
紫霞看穿他又想戏弄自己,落落大方地将食盒合上:
“圣子若实在喜欢......”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作势要去卷那锦被,
“这方柔榻赠予圣子便是。”
“且慢!”俞珩连忙按住被角,愁眉苦脸道:
“他处无此间独有的馥郁芬芳,我若往他处,怕是要辗转难眠,日后连修炼都难以专心了!”
紫霞忍俊不禁,她歪着头,假装认真思索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如此......紫霞亦无计可施,吾当奈何?”
俞珩凑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鬓边颤动的珠花:
“既如此......”他压低声音,
“不如以后我便居圣女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
“也好日日品尝圣女的......手艺。”
紫霞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笑声如清泉击玉,在殿内回荡,她轻推俞珩:
“圣子越发会胡闹了!”眼波流转间,盈满盈盈笑意,
“圣女殿...圣女殿...岂是圣子久居之地?”
俞珩正色道:
“不过一块牌匾而已,何须在意?”
紫霞故作惊讶地捂住朱唇:
“哎呀,私藏女子贴身衣物会让紫府蒙羞,男子居女宫便不蒙羞了?”
“圣女此言差矣,”俞珩面色不改,反而顺势去揽她纤细的腰肢,
“圣子圣女琴瑟和鸣,外人知之,说不得还要盛赞紫府门风敦睦,传为美谈。”
紫霞轻盈地旋身躲开,裙裾如花瓣般绽开,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笑靥如花,眼角眉梢却带着几分狡黠:
“纵是圣子舌绽莲花,能把死人说活,”她玉指遥点殿门匾额上“圣女殿”三个大字,
“这里终究是圣女殿,可不是收留圣子的地方。”
俞珩忽然正色,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柔荑,声音低沉了几分,眼中盛满恳切,
“当真不能通融?”
紫霞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心头一跳,却还是抿着嘴摇头:
“钟长老曾告诫过紫霞,”她抽出手,
“圣子殿圣女殿分踞日月位,圣子居日,圣女居月,此中大有深意,不可违逆。”
“也罢。”俞珩长叹一声,衣袖轻振间已站起身来,
“既然长老有交代,他老人家必有其深意。”他整了整衣冠,朝殿门走去,
“此番叨扰圣女了。”
紫霞莲步轻移,一路笑吟吟地送他到殿门口。
俞珩化作一道紫色神虹冲天而起,衣袂翻飞间说不出的潇洒利落,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紫霞站在玉阶上,望着那道毫不留恋的流光,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本以为他会回头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
她知道现在的圣子轻佻,或许会突然折返逗弄她......可直到神虹彻底消散在云层中,天际依旧空空如也。
“哼!”
紫霞忽然对着俞珩消失的方向恨恨瞪了一眼,转身时裙摆甩出一个恼怒的弧度:
“以后...以后别来了!”
“砰!”
殿门大力关上,震落了檐角几片花瓣。
紫霞独坐殿中,纤指重重地拨弄着案上的琴弦,发出一连串杂乱的铮鸣。
她猛地将玉簪从发间抽出,青丝如瀑倾泻而下,遮住了半边泛红的俏脸,手中的绣帕被拧成了麻花,又被狠狠地掷在地上,她端起茶盏,却只是抿了一口就蹙着眉头放下,茶汤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
殿内的帷幔横在眼前,越看越觉得碍眼,她上前一把扯下,鲛绡轻纱委顿在地,绣鞋不知被踢到了哪个角落,她赤着脚在玉砖上来回踱步,发间的步摇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剧烈晃动,珠玉相撞发出凌乱的脆响。
心中烦闷,她径直走向雕花窗棂,猛地推开窗户,风吹散了她颊边的碎发。
她斜倚在窗边,朱唇紧抿成一条线,窗外飞过的灵雀被她冰冷的气场吓得慌忙转向,廊下的仙鹤冻的缩了缩脖子,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追随着天边的流云,云彩线条起伏,就这么在窗边一直发呆。
这时,小侍女萱萱蹦蹦跳跳地从回廊拐角处走来,怀里还抱着几枝刚折的桃花。
远远望见窗边自家圣女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猛地刹住脚步,连桃花掉了一支都顾不上捡,她瞪圆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窗边的圣女大人周身仿佛凝结着千年寒霜,连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显得冷了几分,与平日的温柔似水判若两人。
她心里暗道:
‘完了完了,莫不是我方才添油加醋的话传到圣女耳朵里了?”她急得原地转了个圈,
“不成!得赶紧去找朱师姐探探消息!”
她急忙退走,慌慌张张往圣子殿飞去,谁知刚飞到半空,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朱敏语。
“朱师姐!”萱萱一把拽住朱敏语的衣袖,小脸煞白,
“圣子是不是也发怒了?”
朱敏语被她问得一愣,奇怪地打量着她:
“圣子心情正好着呢,方才还抚琴呢。”她眨眨眼,
“怎么突然这么问?”
萱萱困惑地咬着手指:
“奇怪......那圣女是怎么了......”她小声嘀咕着,眉头皱成了小疙瘩。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朱敏语凑近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正好,我有事要交代你......”
“呃、呃......好,你说......”萱萱心不在焉地应着,满脑子都是圣女那可怕的眼神。
回到圣女殿时,萱萱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踮着脚尖,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般蹑手蹑脚地往后殿挪,谁知一个不留神,衣袖带倒了案上的茶盏——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萱萱浑身一僵,缓缓抬头,正对上紫霞转过来的视线。
“萱萱,有什么事吗?”紫霞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小侍女从未见过自家圣女这般模样,那双含笑的眸子此刻冷若冰霜,连声音都像是从九幽寒潭里捞出来的。
萱萱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
“圣、圣女......我、我.....那个圣、圣子.....”
紫霞盯着她:
“圣子怎么了?”
“圣子他说——”
萱萱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请您午时三刻往紫髓湖一去,要与您抚琴煎茶!”
话音未落,殿内仿佛突然春暖花开。
紫霞眉宇间凝结的寒霜瞬间消融,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重新泛起盈盈波光,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明媚如三月春阳的笑容,连声音都柔和了下来:
“既如此......”她轻轻抚平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
“还不赶快与我梳洗更衣?”
萱萱如蒙大赦,小跑着上前伺候。
紫霞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方才还冷若冰霜的气质此刻温婉如水,她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含笑的眉眼,连眼尾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是梳惊鸿鬓还是蝉鬓?”紫霞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支金簪在发间比划,眼波流转间满是雀跃,
“惊鸿鬓配这支点翠步摇可好?”
萱萱刚要回答,又听她自言自语道:
“是紫纱好看些还是半臂裳好看些?”紫霞起身在衣橱前翻找。
忽然,她对着铜镜蹙起秀眉:
“染丹蔻会不会太艳了些?”转头看向萱萱,却发现小侍女正望着她出神,
“萱萱?”
“啊!”萱萱猛地回神,慌忙道,
“紫髓湖日盛光炽,热风习习,微凉些的装扮为宜。”
“萱萱所言有理。”紫霞自语:
“若汗湿沾身,哪还有半分雅韵可言?”
她最终选了一袭淡紫色的轻纱留仙裙,裙摆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银线暗纹,走动时宛如紫雾流淌。
萱萱为她梳了个飘逸的飞仙髻,斜插一支白玉兰簪,既清雅又不失灵动。
梳妆完毕,紫霞在镜前轻转,裙裾如花瓣般绽开,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妆奁深处取出一对翡翠耳坠戴上,那翠色衬得她肌肤如雪,耳垂上那抹淡淡的红晕更是娇艳欲滴。
“走吧。”紫霞轻声道。
紫霞轻移莲步,姿态端庄,她下颌微抬,纤腰挺直,发间的白玉兰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珠玉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既不显轻浮,又不失灵动。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步履端严,行止有度,找回了几分圣女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