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散尽后的第三日,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小燕子站在糖画摊前,将最后一块凝固的糖稀小心收进陶罐。铜勺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纪梵希手中提着食盒,竹骨伞上还沾着露水,"尝尝,西街新开的桂花糕,和你画的糖兔子一样甜。"
他说话时,小燕子正望着食盒出神。过去三年间,这个位置总摆着她画坏的糖画残片,此刻却盛满温热的糕点。"去绸缎庄看看?"纪梵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听说新到了苏绣的图样。"
绸缎庄的雕花木门推开时,满室绫罗绸缎泛着柔光。掌柜笑着捧出厚厚的图册,小燕子的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纪梵希己伸手按住其中一页。宣纸上,两朵并蒂莲间穿梭着银丝绣成的燕子,金线勾勒的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就它了。"他的声音低沉,却掩不住颤抖,"要用最好的云锦,再镶上东珠。"
小燕子望着图册上繁复的纹样,突然想起流落街头的日子。那时她用捡来的碎布缝补衣裳,如今却要穿上缀满珠玉的嫁衣。眼眶发热时,纪梵希己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我曾在匪寨的草堆里,用树枝在地上画你的名字。"他从袖中取出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满"小燕子","每写一笔,就告诉自己,要活着回去见你。"
此后的日子像浸了蜜的丝线,缓缓织就新的生活。小燕子每日清晨跟着纪梵希学习礼仪,发簪上的珍珠随着行礼的动作轻晃;午后就在书房练字,墨香混着糖画摊飘来的甜香。遇到难懂的《诗经》,她会把毛笔咬在嘴里苦思,而纪梵希总是纵容地笑着,用茶盏轻轻敲她的脑袋。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进景阳宫的窗棂,陆明远握着朱砂笔的手悬在半空。暗卫呈递的密报上,"小燕子即将大婚"的字迹被柳絮拂得微微晃动。他望着庭院里纷飞的白花,恍惚看见某个扎着双辫的身影,举着糖画追着柳絮奔跑,那画面与记忆中某个雪夜重叠——原身将摔碎的瓷瓶踢向墙角,而小燕子蜷缩在阴影里,发间的红绳断成两截。
"王爷,绵忆刚喝完药睡着了。"陈知画的声音惊破回忆。她身着月白襦裙,怀中幼儿正发出均匀的呼吸,发间新簪的羊脂玉在暮色里泛着柔光。陆明远放下奏折,望着妻子温柔的眉眼,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御花园挥毫的模样。"明日让内务府挑些苏绣料子,"他将密报折进袖中,"再备两匹云锦,送去城南纪府。"
陈知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丈夫案头未写完的批注上。那些字迹与往日不同,少了凌厉的锋芒,多了几分圆润——就像这几年他们的日子,褪去了宫廷的波谲云诡,沉淀出细水长流的安稳。窗外的柳絮扑在窗纸上,她忽然轻声道:"若当年......"话未说完,己被陆明远握住了手。
大婚那日的晨雾裹着露水的清冽。小燕子坐在八抬大轿里,嫁衣上的金线随着轿身摇晃闪烁。盖头下,纪梵希送的玉佩贴着心口发烫,轿夫们"嘿哟嘿哟"的号子声里,她想起许多个独自守摊的深夜。那时她总在糖画凝固前,偷偷画出他撑伞的轮廓,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被这双手稳稳牵住走过红绸。
跨过火盆的瞬间,火星溅在绣着并蒂莲的裙摆上。小燕子感受到纪梵希下意识收紧的力道,仿佛要将所有未说出口的担忧都化作守护。当喜帕被玉如意挑起的刹那,烛光映得满室通红,她看见他耳尖泛着的薄红,与初见时在雨幕中递出银锭的模样重叠。
"你看。"纪梵希的声音带着笑意,檀木盒开启时,一股淡淡的糖香逸出。那支干裂的糖簪静静躺在锦缎上,并蒂莲的花瓣虽己斑驳,却仍能看出当初勾勒时的小心翼翼。小燕子的指尖抚过裂纹,想起重逢那日,他站在糖画摊前笨拙学画的模样——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把所有思念都熬成了糖。
"傻瓜。"她的眼泪滴在糖簪上,晕开细小的糖渍。纪梵希将她搂进怀里,发间的东珠硌着他的下颌,却甜得让人心颤。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栖息在檐角的夜枭,而屋内的红烛正燃得正好,将两人的影子融成缠绵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