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炙烤着香江的街道,陈金拖着行李箱走出西九龙高铁站。扑面而来的热浪中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他眯起眼望去,狭窄的街道两侧,招牌层层叠叠几乎遮住了天空,繁体字的霓虹灯在白天也亮得晃眼。
"真像旧金山的唐人街..."陈金喃喃自语,却又立即摇头——这里更加拥挤,更加喧嚣。西装革履的白领与背着帆布包的游客在红绿灯前摩肩接踵,绿灯亮起的瞬间,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对面。
不知不觉间,他跟着人流走到一家挂着"荣记冰室"招牌的老式茶餐厅前。褪色的绿色铁门,泛黄的菜单贴在橱窗上,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唔该"声。这浓郁的市井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推门而入。
"靓仔,几位啊?"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用毛巾擦着汗问道。
"一位,唔该。"陈金选了张靠墙的卡座。塑料桌布上印着褪色的格子花纹,不锈钢餐具在消毒柜里泛着银光。
"食咩啊?"服务员阿叔拿着点单本走过来,圆珠笔夹在耳后。
陈金扫了眼手写的菜单:"西宝饭加冻鸳鸯,再要个西多士。"
"好嘞!"阿叔朝后厨喊了声"飞西宝",又转头问,"西多士要炼奶定蜂蜜?"
"炼奶,多谢。"陈金微笑着回答。邻桌几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正热烈讨论着昨晚的球赛,身后两个阿伯在争论马经,熟悉的粤语让他恍惚回到了二叔公家的饭桌。
不一会儿,泛着油光的西宝饭上桌了——叉烧油亮,烧鹅皮脆,咸蛋黄金沙流淌,白切鸡皮爽肉滑。冻鸳鸯的茶香与咖啡香完美融合,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手指滑落。最后的西多士炸得金黄酥脆,炼奶如熔岩般从切口处缓缓流出。
"唔错。"陈金在心里评价。这家不起眼的小店,竟能把简单的茶餐厅菜式做到如此水准,难怪被称为美食之都。
买单时,收银台旁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世界美食大赛将于一周后在珍宝海鲜舫举行..."画面切换到停泊在深湾的巨型海上酒楼,那熟悉的龙船造型让陈金眼前一亮。
搭乘地铁来到尖沙咀,西季酒店的大堂冷气十足。办理入住时,前台小姐听到他的美式口音,立即切换成流利的英语。陈金摆摆手用粤语说:"讲广东话就得。"
拉开窗帘,维多利亚港的景色豁然展开。碧蓝的海面上渡轮穿梭,对岸中环的摩天大楼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小憩片刻后,陈金沿着星光大道漫步。咸湿的海风拂过面庞,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吉他声。天星小轮"叮叮"的铃声中,他登上这艘绿白相间的老式渡轮。
船舱里木质长椅被磨得发亮,老式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当渡轮驶离码头,珍宝海鲜舫的轮廓渐渐清晰——这座雕梁画栋的"海上皇宫"灯火通明,朱红色的廊柱,鎏金的飞檐,在暮色中宛如浮在海面的琉璃宫殿。
"一周后就要在这里比赛了..."陈金扶着船舷想。
接下来的几天,陈金像只觅食的猎犬般穿梭在香江的大街小巷。清晨,他蹲在深水埗的街市边,捧着一次性饭盒吃肠粉,滚烫的米浆裹着虾仁在口中爆开;中午,他挤进旺角的老字号烧腊店,油亮的烧鹅皮脆得能听见"咔嚓"声;傍晚,他又出现在铜锣湾的甜品店,杏仁茶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连庙街的夜市大排档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咖喱鱼蛋的辛辣,碗仔翅的浓稠,鸡蛋仔的焦香,全都化作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味觉记录。
比赛前三天,手机突然震动。穆雷的声音夹杂着机场广播的嘈杂:"约翰,你到香江了吗?"
"早到了,这几天把香江吃了个遍。"陈金正坐在中环的茶室里,面前摆着半块菠萝油。
"好,我明天到。"穆雷匆匆挂断,背景音里传来登机提示。
挂掉电话,陈金翻着通讯录,指尖停在克莱的名字上。视频接通后,克莱那张圆脸挤满了屏幕:"兄弟!你猜昨天谁来店里了?旧金山美食杂志的记者!"他激动地挥舞着锅铲,"说要给我们写专栏!"
山姆的来电更夸张,背景音里人声鼎沸:"约翰!我们不得不限制客流了!现在排队要两小时!"他擦着汗说,"你那个秘方太神了,客人说连梦里的中餐都没这么好吃!"
三人聊得正欢时,克莱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跟爱迪丝怎么样了?她前天来吃饭时,可是把你好一顿埋怨。"
陈金这才想起己经一周没联系爱迪丝了。挂断兄弟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铃声响到第五下,爱迪丝冰冷的声音传来:"哦?约翰大厨终于想起地球上还有我这个人了?"
"爱迪丝你听我解释..."陈金额头冒出冷汗,眼前闪过拉克丝穿旗袍的模样,"我这些天在给父母办葬礼,今天才..."
"葬礼需要三天不接电话?"爱迪丝的声音突然拔高。
陈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进奶茶里。
接下来的两小时,陈金使尽浑身解数,从回忆第一次认识,到承诺给她带礼物,这才让爱迪丝心情好转。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渐次亮起。陈金揉了揉发僵的脸,心想这比应付米其林评委难多了。不过想到爱迪丝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加油",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