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礼数没那么多,卫向南本打算布置个简陋些的婚堂,但却被洛青萍拒绝。
她只认为这是一个过场,她需要一个“已婚”的名头,哪怕是守寡都成,这些礼节可以拒了自然最好。
她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找,只要看一眼卫家所在方向,卫向南便羞愧着侧头不再提。
菜色没有讲究,但每一桌都是满满八大碗。
荤菜大块大块的在碗里摆着,油脂香气,酒香,喧闹声。
恩爱可以装出来,但热闹却装不出来。
三巡酒过,卫大牛带着卫显平和卫独兰悄悄走来。
三人都不善言辞,却各自拿出一个红纸包递了过来。
“显赫……瑾琛。”卫大牛笨拙着嘴转声,眼中满是为人父的愧疚,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根本无法反抗自已的妻子,就连表达父爱也要偷偷摸摸。
“成家了好呀,分家了更好。”
“以后好好过日子,爹是个没用的,只知道些庄稼把式,帮不了你什么。”
“但青萍丫头却是个有主意的……”
“你不想和你娘对着来,所以一直吃着亏,现在有个帮衬的人在身边,你好好把日子过好吧!”
卫瑾琛紧闭着嘴,家里的绝情他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是以前有祖父压着,所以他也不觉多难过。
他不接受这个家,不然也不会八年了无音讯。
可自已父亲……
该嘲笑他懦弱,连自已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吗?
看着眼前因为长期劳作而弯曲了腰的男人,脸上被太阳晒出一道道如旧旱农田里裂缝一般的脸。
一边是以死威胁的发妻,一边是儿子,他能怎么选呢?
卫瑾琛只能以沉默回应。
“三弟。”卫显平走近,他没有卫贤刚那强壮的身体,也没有卫瑾琛俊逸的外表,就像卫瑾琛记忆中,对于自已父亲的第一眼印象。
木讷,不会表达,精瘦的身体上,汗水的味道直扑过来。
“别怪爹!”
卫瑾琛嘟囔了下嘴,卫显刚最会欺负人了,抢吃的,穿的,玩的,动不动就打人,看着卫显平额头上那只剩月牙白的伤痕,这是因为他而留下的。
“二哥,你也分家吧!”
卫显平摇了摇头,看了身旁的卫大牛一眼:“以后再说吧,有我在,爹才能轻松点。”
这个问题,在八年前卫瑾琛离家留学的时候,兄弟两人就探讨过。
卫显平的回答依旧没有改变。
卫瑾琛只得再次沉默,从此处比较,是他不孝还是卫显平太傻?
周围的欢笑声依旧不断,可卫瑾琛却觉索然。
卫听兰走近,看了眼家中最为叛逆的人,她羡慕卫瑾琛的勇气,八年前就敢只身离家,她也羡慕洛青萍,面对污名与大义,那般勇敢无畏。
“青萍,今晚让你看笑话了。”
洛青萍笑了笑,她无法理解卫家父女三人的隐忍,但她表示尊重。
“我只是一夜,但姐姐你们……”
“我不碍事的,我反而很欢喜,不然往后我可真找不到什么借口分家。”
卫听兰愣了下,眼中更显艳羡,她没想到洛青萍会这般坦诚。
“真好呀!”卫听兰摇头叹了叹气:“我这个弟弟是个嘴严的,心里又藏着傲气,我本应该劝你多担待,但如今看来,你二人或许会很合适。”
洛青萍沉默,二人的确最合适,因为都是自已最需要的人。
只是不是夫妻的那种需要。
远处,卫家传来隐隐的叫骂声,卫听兰歉意的对着洛青萍一笑,欲言又止的走上前,拍了拍卫瑾琛身上洗不净的污点。
而后同卫大牛父子一起转身离去。
洛青萍没有安慰,将有些睡眼朦胧的卫喜乐抱在怀中,小孩子总是这样,吃饱以后就想要睡觉。
“带我去家里看看吧。”
洛青萍的话让卫瑾琛止住颤抖,深吸气后伴着剧烈的咳嗽声朝着人群之外走去。
二人身后,小大人模样的卫平安紧紧跟着,篝火与月光将三人身影拉长,卫喜乐在洛青萍怀中寻找着舒服的,月光洒落,四人前方,那黑影中家的轮廓被月光勾勒。
……
卫瑾琛驻步,眼前的房子已经清晰可见。
这是在山脚下的房子,离最近的人家也有近千米。
此刻卫瑾琛正弯着腰双手撑膝,剧烈的呼吸声好似剧烈拉动的破风箱。
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碎石头堆。
从另外几堆坍塌成的废墟看得出来,这曾经也是两进门的大院子。
可如今破落衰败的只剩下一间小小的屋子勉强支撑着,屋子周围不仅没有院墙,更是连个木栅栏都没有。
只有轮廓的山林里,不知名的兽吼声袭来,洛青萍胸口莫名一紧,她低下头,却是卫喜乐在睡梦中害怕的将她紧紧抓住。
“你真的是当爹的人?”洛青萍咬着牙怒骂出声,一手将怀里人儿护住,一手将身后莫名靠近许多的卫平安拉进怀里。
卫平安象征性的挣扎了下,然后便将头彻底埋在洛青萍身上。
他再装大人,事实也不过一个七岁不到的孩童。
卫瑾琛疑惑的转头,他怎么又被骂了?
“你活腻了,你想死,那自已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为什么要拉着两孩子和你一起?”
“这地方能住人?”
“这是人住的地方,山上随便下来个什么东西,平安和喜乐怎么办?”
“凭你病秧子的身体先给野兽填饱肚子吗?”
卫瑾琛眉间升起些暗怒,这些年他什么没经历过,今年雨水足,山里动物长的都不错,人类对于这些猛兽来说就是最危险的猛兽。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它们根本不会下山冒险。
“妇人耳,何足与言。”
“凡成才者怎可畏惧些许无智野兽!”
似被气极,卫瑾琛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他气,洛青萍更气,脚下一动,手朝着半尺高的草丛里抓去,
“嘶嘶!”
一条青墨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子紧紧缠住洛青萍的手腕,但那张开的大嘴,尖锐的毒牙却怎么也咬不到东西。
“妇人?”洛青萍手下一用力,将蛇骨折断,不等片刻,手里小蛇便失了挣扎。
“这蛇你认识,你敢被它咬一口?”
“还有平安与喜乐,适才村里杀猪,杀鸡鸭……身上沾染了血腥气,没有浓郁的人气相冲,你觉得山上的野兽还会保持理智?”
卫平安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他与卫喜乐都怕,怕黑,怕山上传来的叫声。
但卫瑾琛却一直教他们勇敢,他希望自已可以勇敢,保护妹妹。
但他终归是怕的。
可,可现在紧紧抱住的这个女人,将自已胳得生疼的黑女人,为什么那么勇敢。
她敢直接用手抓蛇。
她为什么那么聪明,能将这么聪明的爹爹说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