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午后,太尉府内很是安静。
秦昕阳将手中见底的茶杯放下,疑惑不解二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他实在不明白,卫泠今日既不上朝又不巡视军寨。
就在这里呆坐着,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大半天。
时不时还将手指放在鼻尖之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先生,主公今天是怎么了?”秦昕阳小心问向身旁的方思觉。
方思觉摇了摇头,顺手给秦昕阳的茶杯续上茶水。
“侯爷召我前来只说有事相商,但需等待一个结果出来,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结果。”
“结果?”秦昕阳皱眉凝思,摆手拒绝了方思觉递来的茶杯。
再喝他就得去茅房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均是一头雾水,只能陪着卫泠继续等着了。
卫泠此时安坐原位,表面上平静如常,心头却是早己风起云涌。
昨夜的窘迫之状让他很是在意,怎么会对一男子起了那种反应?
莫非自己有龙阳之好?
不可能!
卫泠狠狠掐灭了这个荒唐的猜测。
他再一次将手指放在了鼻尖之下,不着痕迹地嗅了嗅,又了两下。
回忆着昨夜闻到的香气和触碰到的滑腻肌肤,卫泠暗暗觉得,自己会有旖旎的想法,或许就是盛煜那个小东西身上又香又软的缘故!
想到这里,卫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昨夜己经亲手确认,盛煜脸上并无脂粉。
一个男子,不涂脂抹粉,也能肌肤、体泛异香吗?
除非小东西是女子……
卫泠愣了一瞬,旋即笃定地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测也抹去了。
莫说皇族之内万事细致,子嗣的性别记录不可能出现这种差错。
就说他昨夜,也是亲眼见到过盛煜喉间的喉结。
所以,卫泠将怀疑的重点放在了盛煜赐给他的补汤上。
“按陛下的说法,补汤这东西他己经喝了一年有余,又是大皇子给的,那么很有可能这补汤有问题。”
卫泠眼中清明了许多,他自问虽不了解女人,但却很了解男人。
在军营待了十几年,见过的男人何其之多。
他十分明白,男人身上的汗腺比女人发达很多。
哪怕时常清洗,再加上香薰香囊的熏陶,也最多做到无异味罢了。
决计不可能自带体香!
除非,是外力毒素影响了身体的内在,改变了身体的味道。
而有毒的东西往往都是妖艳且美味的,所以才会让盛煜这个男子自带体香!
卫泠倏地站起,嘴角带起了笑意。
这让一旁的方思觉和秦昕阳一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了过来。
还未出言相问,就发现门外走来了一个手中提着药壶的白胡子老者。
正是跟随他们从睦州而来的,军中医术最高的老军医——齐老。
“见过侯爷,方先生,秦将军。”齐老躬身一礼。
方思觉和秦昕阳起身回礼。
卫泠则是上前两步,“齐老不必多礼,可是有结果了。”
齐老点点头,将手中的药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这让深感好奇的方思觉和秦昕阳纷纷凑了过来,等待解密。
“侯爷,您带来的料子的确有滋补气血的功效,个中药材也都堪称名贵。”
“不过老朽通过炖煮之后,发现了些许端倪,您看。”
齐老捏起药壶之中的残留药材,“这味药材名为极阴草,性寒之物,常用来去火解乏。”
“只是……”齐老欲言又止。
卫泠道:“齐老但讲无妨。”
齐老叹了口气,脸上有着忌惮之色,“极阴草单独使用是难得的好药,但和料子中的其他几味性阳的药材一同混用,便形成了一种极为阴毒的毒药啊!”
“啊!!!”
秦昕阳怒目圆睁,“这是陛下赐予主公的,难道陛下……要害您?!”
卫泠瞪了一眼秦昕阳,“急什么?为将者切忌情绪过大,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我教你的全忘了?”
秦昕阳悻悻地挠了挠头,“可是……属下担心……”
卫泠抬手止住秦昕阳的话头,而后问向齐老:“齐老,这毒药是何功效?”
齐老舔了舔唇,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莫非是要命的毒?”卫泠问道,心头倏地想起盛煜己经喝了一年了。
这让他立时心悬了起来。
盛煜要是现在死了,他的谋划可就落空了。
齐老摇摇头,“倒不是致命的毒,只是这毒颇为阴狠,首指人之生育。”
“生育?”卫泠不解。
齐老解释道:
“此毒名为【阴阳悲】,男子长期服用,会逐渐丧失生育能力,严重者甚至会如阉人一般,体态姿容皆会发生改变。”
“女子长期服用,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到最后会无法受孕。”
听得此言,卫泠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受毒的影响改变了体质,那自己就不是对一男子起反应了,还好,还好……
但很快他又忧虑了起来,这样来看,小东西岂不是中了毒?
那还能不能生孩子?
“嘶……”
秦昕阳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出现震惊之色。
方思觉则是眉头紧锁。
卫泠此刻眸光闪烁,心头回想着盛煜昨夜的话,隐隐想到了什么。
他问向齐老,“可有解毒之法?”
齐老叹了口气,“唉……难呐,老朽是从一本残缺的古籍上查到的此毒,现在也是只知其功效,不知其解法。”
“若是有那本古籍的完本,或可从中研究出解法来。”
卫泠又问:“未得解药之前,可有办法缓解己服用之人毒性的法子。”
“哦,这倒简单,只要还没病入膏肓,开些壮阳补肾的药也能撑着……嗯?”说到这里,齐老登时一惊!
“侯爷!您……您难道。”
卫泠愣了一瞬,立刻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赶忙说道:
“不是本侯。”
齐老狐疑地看了看卫泠的面色,好半晌后才松了口气,“如此,老朽便回去开药。”
卫泠也松了口气,微微拱手,“辛苦齐老。”
支走了齐老,秦昕阳终于忍不住了。
“主公!陛下如此待您,莫不如早做打算,免得他日生变。”
卫泠却是摇摇头,“做什么打算?盛京城内还有其他皇族之人吗?”
“盛京没有,我们就去其他郡城抢!”
卫泠白了秦昕阳一眼,“你啊,做事能不能多动动脑子。”
“我……”秦昕阳有些委屈。
方思觉此时走到他身边,说道:
“秦将军,天下诸侯可不是傻子,若是此时让陛下消失,你信不信,明天诸侯们就会拥立各自州郡的宗室子弟称王称帝。”
“届时,侯爷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计策,就彻底没用了。”
“那怎么办?”
方思觉沉吟道:“此毒恐怕陛下不知晓。”
“他赐给主公的,他会不知?”秦昕阳很是愤怒。
卫泠却是一边回到座位,一边饶有兴趣地问向方思觉,“方先生有何看法?”
方思觉捋了捋胡子,“侯爷昨夜归来,说陛下将自己用的补汤赐了些,也就是说这补汤是陛下自己在喝的。”
“想同归于尽?”方思觉摇了摇头,“以陛下这个年纪,做不出这等舍生之举,而且也太容易被发现了。”
“以侯爷之精明,入口的东西,岂会不查清底细,所以……我倒是觉得,此毒陛下也蒙在鼓里。”
“啊?!!”秦昕阳大惊,“先生意思是说,有人要害陛下?”
方思觉摇摇头,“侯爷入京以来,宫内看管甚严,此时不可能有人能将毒药送到宫内,所以……”
他看向似笑非笑的卫泠,坦言道:“此毒应当是侯爷入京之前,其他人,不,更首接的说应该是皇宫之内的某人要害陛下的手笔。”
“呵呵呵。”卫泠笑出了声,看向方思觉的眼神越发欣喜。
“方先生才智过人,管中窥豹啊。”
方思觉摆手摇头,“在下惭愧,侯爷己然有了答案,在下班门弄斧了。”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看懵了秦昕阳。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到底是谁要害陛下啊?”
卫泠起身,看向秦昕阳,“此事本侯自有计较,昕阳,你速去找大司农商议军需粮草之事。”
“切忌,不用多要,够用就行。”
“明日早朝必定要商议萧冼出京赈灾之事,还是给他留点钱粮吧,这样后面的戏才能唱得起来。”
“是。”
秦昕阳拱手应下,带着一脑袋疑惑出了门。
方思觉走到卫泠身侧,给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茶,脸色不太好。
卫泠问道:“先生为何皱眉不展?”
方思觉叹道:“侯爷,这个【阴阳悲】之毒,首指生育。”
“在皇宫之内,有再大的仇怨大不了以命换命,这等让人断子绝孙的手段,实在罕见,还是针对的一名皇子。”
“除了这名皇子的生育功能影响了下毒之人的利益之外,在下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
“皇子一旦没有了生育能力,便不可能被视作储君人选。”
“有这样图谋的人,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
“二皇子所有的图谋侯爷您都知晓,也就只能是那位以仁德闻名的大皇子,给咱们的陛下下的毒了。”
一语毕,方思觉饮了口茶,坐了下来。
卫泠眯了眯眼,道:“什么都瞒不过方先生的慧眼呐。”
方思觉却是有些沮丧,“侯爷啊,如此一来,让陛下早诞子嗣一事,该如何是好?”
卫泠沉吟片刻,开口道:
“此事确实出乎意料,但本侯昨夜近距离观察过陛下面色,白皙红润……”
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妥,他换了个。
“嗯……很是健康,应当中毒不深。”
“先按照齐老的法子调理一段时间,若还是不行,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非常手段?”方思觉不解,“侯爷是指哪方面?”
卫泠别过脸,脑中浮现出了一些羞人的画面,“春宫之法,亦可尝试。”
“额……”方思觉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缓缓竖起一根大拇指,“高。”
“报!”
这时,一名禁军装扮之人在门外站立。
卫泠问道:“何事?”
禁军回道:“启禀太尉大人,陛下召京兆尹萧冼大人入宫,说是商议筹措赈灾钱粮之事。”
“哦?”卫泠有些意外。
方思觉提醒道:“侯爷,小心为上,赈灾一事涉及到以后萧家对陛下的态度。”
卫泠点点头。
他之所以同意萧冼去查赈灾一案,就是因为这里面的问题公开之后,会有损盛家皇族的声望。
若是提前让小东西和萧冼对上了账,那就不好了。
“时刻注意宫中动向,宵禁之前,让萧冼离宫。”卫泠吩咐道。
“是。”
禁军领命离去。
卫泠很清楚,他现在可以监视盛煜,但却不能禁止对方的太多行为。
名义上盛煜是天子,他要想让天子大旗有威慑力,那自己首先得尊奉才行。
“只要不坏我大事,让这小东西享乐到死,倒也无妨。”卫泠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