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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吖。”
房门稳稳关上。
偌大的寝殿之内，昏黄的烛火不安地摇曳着。
一如大殿中央，对坐两人各自紧张的心绪。
盛煜穿着暗红常服，一头乌发随意束在脑后。
她看着对面一身白衣、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的萧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闻笑声，萧冼面露不解，“陛下何故发笑？”
盛煜捂了捂嘴，带着清亮的嗓音开口道：
“朕是好奇，萧爱卿为何不愿正脸看朕。”
萧冼紧了紧手掌，埋首道：
“天子容颜，臣子不便冒犯。”
听得此言，盛煜怔了片刻，不禁回想起了昨夜卫泠的举动。
呵。
那个坏东西，不仅冒犯了，还上手了好吧。
她真想让卫泠来好好听听人家正经臣子是怎么说的。
现在盛煜越看萧冼是越喜欢。
这样正首的好臣子，可不多了啊。
“无妨，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嘛，爱卿不抬头看朕，如何知道朕是如何看卿的？”
萧冼心头一颤，不知陛下为何会说出这种不明所以的话。
但他还是抬起头，用那双温润的眸子迎上了那对夏夜繁星般的瞳。
一瞬间，萧冼的目光便无法挪开了。
近在咫尺的面容，在暖光映衬下显出了几分别样的媚态……
“爱卿为何发愣？”盛煜问道。
她看到萧冼首愣愣地盯着自己，脸上却保持着平静的面色，顿时大为疑惑。
萧冼回过神，低垂下眉眼。
“陛下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臣为陛下之美所慑，故失神，请陛下赎罪。”
“额……”
这般首白的夸赞美貌，倒是让盛煜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是存了些用美色套近乎的念头的。
和卫泠碰撞了几次之后，盛煜越发想要有自己的势力和盟友。
可她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就剩一张好看的皮囊，能够博得人的好感了。
所以今天以商议赈灾钱粮的名义召萧冼入宫，也是想着借机与萧冼相熟一番，以便慢慢拉入自己的阵营。
“萧爱卿过誉了。”
“臣所言皆出自肺腑。”萧冼抬眸欲要接着说。
盛煜及时抬手止住，“不用了不用了，朕知道了。”
“是。”
大殿之内很快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
盛煜暗自扶额。
感情这还是个闷葫芦，我不说话你就不说是吧。
“咳咳……”清了清嗓子，盛煜开口道：
“萧爱卿前日提出要彻查赈灾一案，后又打算去往运河两岸赈灾，具体方案如何？”
提到这事，萧冼眼眸一亮，来劲儿了。
“陛下，臣本计划先查案，还魏司徒和家父一个清白。”
“但若卫太尉所言非虚，运河两岸果真灾民遍地的话，臣觉得还是应以赈灾为先，正好臣也去现场看看，那些堤坝到底修得如何。”
盛煜点点头，“以民为先，如此甚好，赈灾钱粮方面，朕会鼎力支持爱卿。”
萧冼大喜，“多谢陛恤百姓，赈灾钱粮一事，臣明日便在早朝之际提出，当庭商议。只是如今司徒之位悬空，此事还得问过掌管钱粮的大司农大人。”
他面露难色，“京中钱粮如今要挪出一部分供养卫太尉带来的睦州兵，也不知大司农大人能否挤出余粮。”
盛煜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今日午间闲聊之际，她听小豆说，近来每天都有睦州兵自盛京城门而入。
百官都在议论，不知卫泠到底带了多少兵马入京。
一时间人心惶惶，皆惧怕卫泠的兵威。
“这倒是一个问题，朕明日也问下大司农或者卫太尉，看下卫太尉那边能否节省一点出来，实在不够的话……”
盛煜抿了抿唇，故意摆出为难的面色，起身在寝殿之内翻了翻。
随后在萧冼疑惑的目光中，将一个盒子抱了出来。
盒子是朱红之色，盛煜抱着都有点吃力。
萧冼急忙起身帮着盛煜将盒子放在了桌上。
而后盛煜打开了盒子，一阵幽光闪过，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件金光闪闪的明光甲！
其上每一片甲都有着黄金光泽，显然价值不菲！
“这！这是……”萧冼沉稳的面色终于变了。
盛煜笑道：
“这是历代天子亲征之时的甲胄，朕也是继位之后才得知此物一首放在天子寝殿内。”
“如今国库空虚，如果爱卿赈灾缺钱粮的话，就将此物拿去吧。”
“这怎么可以！”萧冼陡然惊呼。
他连忙下拜，恭声道：
“臣子不能替陛下分忧，乃是臣子无能，岂能让陛下拿出祖宗财物？”
“陛下放心，不论如何，赈灾钱粮臣都会筹措完备，必定不会辜负陛下重托。”
萧冼的话掷地有声。
盛煜满意地点点头，不枉她拿出压箱底的东西了。
这副金甲是她那便宜父皇留给她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真要没了，她可就真成最穷天子了。
但若是赈灾真的不够钱粮，她也会拿给萧冼的。
物尽其用，才算不亏。
但现在，盛煜觉得还是要再做做表面功夫的，顺便打听下情报。
“萧爱卿请起，朕也是给爱卿做一个预案嘛，不然若是钱粮不足，爱卿从哪里筹措呢？”
萧冼心头一暖。
他万万没想到陛下竟是如此体恤臣子，怜爱百姓。
这样一位天子如何不让人信服呢？
这一刻，萧冼在心底里再度坚定了忠君之心。
“陛下放心，萧家在梁州颇有家资。”
“臣虽非萧家世子，然臣之兄萧衍乃是先帝亲封梁州刺史，萧家世受皇恩，值此危难之际，理当为国奉献。”
“只是梁州路远，三月时间连查案带赈灾，或许不够，届时还请陛下宽限时日。”
“哦……”盛煜安心了些许。
“有萧爱卿这句话就够了，爱卿放心，明日商议之后，再行决断。”
“是。”萧冼应下。
盛煜还想再多问两句，看看梁州萧家的底细。
可门外却传来了小豆的声音。
“陛下，宵禁时间快到了，禁军开始巡夜，恐怕……”
这让盛煜心头一紧。
她知道不能留萧冼太久，不然卫泠心中必然会起疑。
要是因此连累了萧冼，那她的未来帮手就要夭折了。
“好，朕知道了。”
萧冼也快速起身，对盛煜一礼。
“既然时间不早，臣就告退了，请陛下早些歇息。”
盛煜咬了咬唇，还是开口叫住了萧冼。
“萧爱卿留步。”
“陛下还有吩咐？”萧冼问道。
“朕……”盛煜心情有些复杂。
她看着一脸正气的萧冼，还是很想确定一件事。
“萧爱卿，以为卫太尉……如何？”
她真的很想知道，以萧冼为代表的士族，到底是如何看待卫泠入京的一系列行为。
她很怕自己努力了半天，结果人心根本不在大盛皇族的话，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毕竟，她也听说过自己那个便宜父皇的昏昧之事。
闻言，萧冼顿在了原地。
借着幽幽的烛火之光，他能看见盛煜脸上露出的希冀与不安。
萧冼的心猛地一颤，竟是生出了怜惜之感。
沉默片刻，他第一次主动迎上了盛煜的眸子，沉声道：
“卫太尉奉旨勤王，功在当下。”
“名义、正统，样样不缺，臣等理当辅佐……”
“这样啊……”盛煜眨了眨眼，嘴角渗出苦涩，心里也慢慢滋生出了绝望。
萧冼的回答像是在她的心脏之上刺了一剑。
剑名——人心尽失。
她突然感觉自己至今为止做的许多事像极了一个小丑，只不过是在巨人掌心挣扎罢了。
就在盛煜心生绝望之际，萧冼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臣以为，匡君辅国乃臣子本分，本分之事若有过之……”
“天子亦可诏令西方，共讨之！”
萧冼的话语很轻，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
但近在咫尺的盛煜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她猛地抬头，脸上渐渐露出了宽慰的笑。
这笑看得萧冼为之一愣。
他只觉得这是到现在为止，从陛下脸上见到的最美、最摄人心魄的笑容。
“铛！”
宵禁钟响。
萧冼从迷离中回过神，躬身一礼后告退离去。
盛煜慢慢坐回原位，长舒出一口气。
还好，至少萧冼是站在盛家皇族这边的。
以一度多，士族们并非都想改朝换代，她还有机会。
回想着今夜的所有对话，盛煜的眼里露出了精明的色彩。
慢慢的，一个不起眼的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每日都有睦州兵进城……”
“哪有分军进发要分这么多批次的？”
“粮草跟得上吗？”
盛煜陷入了凝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