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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相还有没做完的事吗？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歇息吧。”盛煜再度宽慰道。
杨玄礼回道：
“陛下不日便要出征，后勤之事繁杂，老臣必须亲自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盛煜面露感动。
“杨相为国辛劳，朕实在感激，不知杨相以为此番朕出征，胜算几何？”
这是盛煜当下的确很忧心的问题。
她没有带过兵，虽说这次北伐是被迫和卫泠一起出征，真正意义上的主帅是卫泠。
但她也必须要掌握一部分主动，这样才能进行她收拢兵源的计划。
不能真把所有军务大事都让卫泠做主，那样的话，西方来的兵马该如何看待？
到底谁是天下之主？
所以盛煜一首在苦思这一仗该如何打，近来也在努力恶补兵书。
可纸上得来终觉浅，哪怕兵书快被她翻烂了，没上过战场这件事始终是她的短板。
很多事情都需要临机决断，还需要坐一望三的大局观。
很遗憾，这些她目前都还不具备。
杨玄礼有些意外，陛下怎么会问他军事问题？
但他想了想，也大致明白了一些缘由。
陛下这是心里没底啊……
“陛下，老臣浸淫政务多年，对于军务的确不太懂。”
听杨玄礼如此说，盛煜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也是，这种问题抛给一个同样没上过战场的老文臣有什么用。
对方和自己可能半斤八两吧。
可盛煜也是没办法了，她身边也没个能完全信任的能统大兵团作战的主将可以日夜讨教啊。
至于归附于她的穆丞、秦无拘等将。
这几人最多只统领过千人队伍，穆丞更是只有统兵百余人的经验，只适合做兵锋，做不了主帅。
这次出征，她下诏让天下各州都配合，几乎是几十万的倾国之兵，共伐北境。
能指挥这种级别的大军团作战的将领，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
而明面上她的阵营里面，只有卫泠可以。
偏偏还是她的敌人……
“唉，杨相早些歇息，朕便先回宫了。”
盛煜自觉无趣，准备回宫。
可杨玄礼却是再度开口道：
“陛下，老臣不懂军务，但此次北伐，老臣确实有一点看法，不知陛下愿听否。”
“哦？”
盛煜回身挑眉，有些意外。
“杨相尽管说来。”
杨玄礼笑了笑，继续道：
“陛下，老臣以为，打仗不仅仅是靠着战场上的厮杀，战场之外也有可左右胜败之要素。”
“亦或者说，战争之所以会发生，诱因基本都在战场之外，朝堂之内。”
盛煜眉头皱紧，眼里似乎有些明悟。
杨玄礼的话其实就是在说明一个道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那么在敌我双方实力并不悬殊之际，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除了将士勇武，战术精妙之外，就要靠政治方面的影响了。
“杨相，展开说说。”
盛煜来了兴致，重新坐回了位置，略带兴奋地让杨玄礼继续说。
杨玄礼面带微笑，眼里有欣慰之色。
陛下果然聪慧，一点就明啊。
自己的选择，或许没有错。
杨家的未来，就押在这位朝气蓬勃的天子身上吧……
“陛下，据老臣所知，燕州及燕州周边士族几乎是在大皇子公开现身之后不久，就倒向了他，陛下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
“因为这些人，在先帝尚在之时，就己经是大皇子一党了。”
“嘶……”
盛煜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点，她倒是从不知晓。
毕竟继位之前，她一首是个皇族小透明。
这些大事她也没有渠道得知。
“这么说，这些士族是铁了心要支持大皇兄，那这场仗只能是死战到底了。”盛煜沉吟道。
杨玄礼却是摇摇头，“不，陛下高估这些士族的忠心了。”
“哦？”
“士族之人，趋利者甚多，他们当初选择大皇子，许是觉得大皇子继位机会更大，能够带来更大的利益。”
“现在支持大皇子，老臣估摸着，除了先前的那些承诺之外，或许还有一层关系。”
“什么关系？”盛煜问道。
杨玄礼答道：“恐惧。”
“恐惧？”盛煜疑惑，“如何说？”
“陛下还记得您第一天上朝时发生的事吗？”杨玄礼带着深邃的目光问道。
盛煜怔了怔，觉得杨玄礼这副问话的姿态有些熟悉。
这不就是萧冼经常给她搞的问话式引导吗？
感情这些老牌士族的做事方式还有共通性的。
盛煜细细回想了下，第一天上朝时，卫泠欺负她……
呃，不是。
等等！
盛煜眼眸陡然一凝。
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司徒魏朗撞柱而亡，一众盛轩的余党大臣被卫泠下狱罪杀。
“北境士族在怕卫泠会一一清理他们！更怕朕无法掌权，日后卫泠越发壮大，他们便再无活路！”
盛煜音量提高了几分，显出了些许激动。
杨玄礼眼眸微颤，惊喜的同时，又小心地看向了窗外，沉声道：
“陛下，夜深不可高声语。”
盛煜回神，明白杨玄礼在担心这西周有卫泠的眼线。
她微微一笑，“无妨，朕的亲卫在外，有他在，寻常宵小靠近不了。”
杨玄礼笑了，“陛下不止聪慧无双，行事亦是周全无比，老臣佩服。”
盛煜摇头淡笑，心头无奈道：
“都是逼出来的啊……”
她慢慢收敛心神，脸上浮起认真之色。
“归根究底，这些士族是对朕没信心，也对自己的未来没把握，所以才决定和大皇兄一起搏一把。”
“若是如此，他们之间的统战工作，或许没有做好。”
“统战工作？”杨玄礼第一次露出了疑惑之色。
盛煜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用词有些超前了，于是解释道：
“就是他们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可能是各怀鬼胎。”
“这样的话……”
盛煜陷入了思考。
杨玄礼却是越发震惊起来。
近来盛煜的各种表现己经让他有些改观了，可今夜一番交谈，让他更加震撼。
这位年轻的天子，这位被奸臣束缚许久的天子，或许有中兴大盛之资啊！
良久之后，盛煜的嘴角渐渐浮起了笑容。
“棋局的胜负不止在棋盘之中，也在棋盘之外，哈哈哈。”
盛煜朗声一笑，起身对着杨玄礼微微一礼。
“杨相一番金玉良言，朕受教了。”
杨玄礼霎时一惊，赶忙起身避开。
“陛下折煞老臣了。”
“不。”盛煜坚持对杨玄礼行完一礼。
“卿诚心助朕，朕亦不会负卿。”
“朕若能成事，杨家世代，可为公卿。”
！！！
“这！”
杨玄礼目瞪口呆了。
这份承诺的分量太重了。
可又偏偏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
这让杨玄礼激动之余又颇感心悸。
陛下，不愧是先帝血脉。
这份帝王心术，觉醒得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