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您怎么了?可是还头晕?要不要喝口水?”
青环见她神情茫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担忧更甚,慌忙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起一个温热的青玉盏。
苏扶楹没有接水,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痛楚瞬间传来,不是梦!
她…没死?或者说…她回来了?
“现在…是宝元多少年?萧帝是谁?我们在哪里?”
苏扶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青环被她眼中骤然迸射出的锐利光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小姐,今日是…是天启元年,三月初九,新帝萧翎登基后的首次选秀大典。”
“咱们…咱们的轿子,己经快到安定门了,您可是工部侍郎府的嫡出大小姐!您…您不记得了?”
天启元年!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一年后!
而新帝…是萧翎!
滔天的恨意,在她眼底疯狂燃烧!
“萧…翎……”
这两个字,带着森然的寒意,从她紧咬的齿间迸出!
青环被她身上骤然散发出的冰冷恨意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玉盏差点脱手,脸色煞白,再不敢多问一句。
就在这时,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落轿——!安定门到了——!请各位秀女下轿,依序接受查验,入宫觐见——!”
一个尖细高亢、带着浓重官腔的太监声音穿透轿帘传来。
苏扶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滔天恨意。
她抬手,理了理鬓角一丝不乱的发丝,“扶我下轿。”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官家贵女应有的骄矜。
青环如蒙大赦,连忙打起轿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出轿厢。
安定门外,一片锦绣繁华,手持长戟的禁卫军肃立在宫门两侧。
数十顶装饰华美的轿子整齐排列,衣着光鲜、环佩叮当的秀女们在丫鬟的搀扶下鱼贯而出。
苏扶楹挺首背脊,芙蓉宫装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清冷。
她微微垂着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的情绪,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准备接受宫门太监的盘查。
就在她即将踏入宫门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霍然抬起了头!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肃杀的禁卫,越过那厚重的宫门阴影——
落在了宫墙内侧,距离安定门数十丈外,一条通往大理寺方向的僻静宫道上。
那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青幔素帷,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马车。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掀开着。
车中端坐着一人。
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深青色三品文官常服,布料甚至显得有些陈旧。
一头如霜雪般的白发,仅用一根最简单的乌木簪松松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银丝拂过线条冷硬的下颌。
是他!谢彧!
苏扶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张脸,依旧是记忆中轮廓分明的样子,只是更加瘦削,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穿过喧嚣的人群,穿过数十丈的距离,沉沉地望了过来!
那眼神……不再是崇州诀别时无声拉扯的灼热探究。
那里面,唯剩冷漠疏离,和一丝苏扶楹完全读不懂的孤冷。
西目相对。
隔着喧嚣的选秀人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银白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她芙蓉色的宫装,在初春的阳光下,含苞待放。
谢彧……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苏扶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灼热。
而马车中的谢彧,那双疏离冷漠的眼眸深处,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那苍白的薄唇,似乎极其轻微地抿紧了一瞬。
随即,那只掀着车帘苍白的手,缓缓放下。
青色的车帘垂落,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宫道。
“这位秀女?请出示名册腰牌!”
太监尖细不耐的催促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苏扶楹的凝望。
她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痛楚,垂下眼睫,从袖中取出名册腰牌递了过去。
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属于宫廷的压抑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两侧是高耸入云、隔绝了天光的朱红宫墙,仿佛没有尽头。
引路的太监面无表情,脚步细碎急促。
进了内庭,引路的太监换成了两个低眉顺眼、穿着靛蓝色宫装的小宫女。
宫道拐角处,一队巡逻的禁卫军腰间佩刀柄上缠绕着醒目的明黄色丝绦——那是御前侍卫的标志。
长长的队伍经过一处正在修缮的宫殿,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搬运着巨大的金丝楠木梁柱,监工的太监趾高气扬,呵斥声尖利刺耳。
“两位姐姐…”
苏扶楹的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与好奇,仿佛不经世事的单纯少女,“方才过去的那位将军,好生威风,不知是哪位大人麾下?”
一个小宫女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回小主,那是右相大人亲点的御前侍卫统领,王贲王将军。”语气里带着敬畏。
右相!御前侍卫统领!
苏扶楹心头一凛,谢彧那老匹夫,竟然掌控了宫廷禁卫!
“右相大人…”
她故作懵懂地重复,随即又似天真地问,“听说新帝登基才一月,诸事繁忙,不知几位亲王殿下可还安好?家父在家时常叹息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另一个宫女似乎谨慎些,只含糊道:“小主慎言。几位王爷…自然是安好的。”
“前几日康王爷还进献了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给陛下贺喜呢,陛下很是喜欢。”
宫女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听说靖王爷在封地染了风寒,病了些时日了。”
康王献宝邀宠,靖王“染病”……
苏扶楹心中微凉:萧翎登基,根基未稳。
右相掌控兵权,几位亲王在朝堂上分庭抗礼。
这一世,谢彧不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