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霉味混着经年沉淀的檀香,在叶尘推开门扇的瞬间扑面而来。他反手将沾着雨水的油纸伞靠在门边,伞尖滴落的水珠在地面蜿蜒成暗色痕迹,像极了昨日刑堂追杀时飞溅的血迹。
青铜镜在怀中微微发烫。
"第三层东侧..."叶尘默念着从外门弟子那里套来的信息,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射进来,浮尘在光柱中缓慢流转,宛若凝固的星河。
他的手指拂过积灰的书脊,《太玄丹术要诀》《九宫剑谱》...忽然在某本靛蓝封皮的典籍上顿住。青玉色的腰牌从袖中滑出,这是今早莫名出现在他枕边的物件,此刻正与书脊凹陷的纹路完美契合。
"咔嗒"。
书柜发出机械转动的轻响,暗格弹开的刹那,腐坏的羊皮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冲入鼻腔。叶尘瞳孔骤缩——那本《太玄创派录》的封面上,竟凝结着暗红血痂,触手温润如生者肌肤。
"哗啦"。
书页自动翻动至某处,墨字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开始渗血:「...首任掌门道号九霄子,持诛师剑斩灭天劫,然其本名己不可考...」血珠顺着纸页边缘滚落,在案几上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叶尘苍白的面容。
镜面突然剧烈震颤,他本能地后退半步。泛黄的书页夹层中,半张婚书正渗出诡异的荧光。新郎姓名赫然是"叶九霄",而本应写着新娘名讳的位置被大片血渍覆盖,唯有最后一笔拖出的竖勾,像极了"清"字的偏旁。
"谁在那里?"
楼下传来守阁弟子的呵斥。叶尘迅速将婚书塞入怀中,古籍却突然暴起血光。无数猩红丝线从书脊窜出,如同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青铜镜发出嗡鸣,镜面倒转间,那些丝线突然停滞在空中,仿佛被无形之手按下了暂停键。
冷汗浸透后背的瞬间,叶尘瞥见书页上的血字正在重组。原本记载九霄子生平的文字扭曲成新的句子:「别碰祭坛剑匣,他在看着你——第九百次轮回的警告」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楼梯口。叶尘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古籍,缠绕的丝线如遭火焚般蜷缩退去。当他将书册塞回暗格时,发现自己的血正在婚书上蜿蜒出新的字迹:"子时三刻,葬神渊东侧松林"。
吱呀——
年迈的守阁长老推门而入时,叶尘正踮脚擦拭最高层的书架。老人浑浊的眼珠扫过案几上未干的血渍,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按住他肩膀:"年轻人,可曾见过会流泪的书?"
叶尘后背瞬间绷紧。青铜镜的灼热透过衣料传来,镜面在意识中投射出惊人画面:老者后颈处盘踞着与刑堂弟子相同的暗金纹路,那些纹路此刻正如毒蛇般向心脏位置蠕动。
"弟子愚钝。"他恭敬垂首,袖中指尖己凝起灵力,"不知长老所指何物?"
老者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抬手掀开自己左眼的琉璃镜片。本该是眼球的位置镶嵌着半块青铜碎片,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数字"437":"七百年前有个杂役弟子,在这里找到了会说话的书。后来..."他布满老年斑的脸颊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成了藏书阁的肥料。"
暗格中的古籍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叶尘旋身后撤,袖袍卷起案上烛台掷向老者面门。燃烧的蜡烛在空中爆开火星,借着这刹那间隙,他撞破雕花木窗纵身跃下。
坠落时狂风灌入耳膜,怀中的婚书突然活过来般剧烈挣扎。染血的字迹在羊皮纸上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苏清柔的侧脸轮廓。叶尘瞳孔骤缩,昨日在后山禁地看到的画面再度浮现——月光下的苏清柔赤足踏着星图起舞,发间玉簪与青铜镜背的裂纹分毫不差。
"砰!"
灵力在足底炸开气浪,缓冲了坠落的冲击。叶尘踉跄落地,发现右掌心不知何时多出枚青铜碎片,边缘锋利如刀。镜面残影在意识中闪烁,显现出藏书阁顶层的诡异景象:那些被血丝缠绕的古籍正在书架上自行排列,组成巨大的沙漏图案。
沙漏上方的青铜镜虚影突然破碎,叶尘头痛欲裂地扶住墙壁。当他再次抬头,发现黑伞弟子正静立在三步外的梧桐树下,伞面雨水汇成血色溪流,在地上勾勒出星盘图案。
"第三次轮回的关键..."黑伞下传出沙哑嗓音,那人抬手掷来某物。叶尘接住的瞬间,伞下身影突然沙化崩解,唯有余音在雨中飘荡:"...是苏清柔的..."
摊开掌心,半块布满铜锈的星盘碎片正在渗血。叶尘用指尖抹去血渍,瞳孔突然收缩——碎片背面用朱砂写着"437",与守阁长老眼中的数字完全一致。
惊雷炸响时,怀中婚书突然自发燃烧。青色火焰中浮现出立体星图,某个光点正在东北方位急促闪烁。叶尘循着感应望向禁地方向,恰好看见苏清柔的白色身影掠过屋檐,她手中提着的青铜灯笼,与昨夜幻象中照亮星图的那盏一模一样。
雨势渐急,青铜镜的嗡鸣突然转为尖锐警报。叶尘闪身躲进假山阴影,目睹七名刑堂弟子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为首者剑锋所指处,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浮现出暗红阵纹——正是葬神渊石碑上见过的古魔禁制。
当第一道剑光劈开雨幕,叶尘捏碎了藏在舌底的灵药。苦涩药液滑入喉管的瞬间,他看见镜中浮现出某个陌生记忆:暴雨中的自己浑身浴血,手中"诛师"剑贯穿了苏清柔的心脏,而少女染血的嘴角竟带着解脱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