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晓爬上床,脑袋靠在枕头上。
大一刚入学,带着高中时还未褪去的警惕与戒备走进宿舍。想着舍友之间互不干涉就好,没成想刚推开门就是两张黄脸(王贺,郑宽)和一张黑脸(赵毅)朝着自己龇着一嘴大白眼,搁那傻笑。
友谊的开始往往只需要一张笑脸,更何况这里有三张……
人各有志,郁晓对王贺的选择是支持的,突然退学肯定有什么隐情,王贺不想说他也没打算问。
自己下午还得再去一趟心理咨询室呢,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
午睡是个好习惯,准时起床也是一个好习惯。郁晓同学两个好习惯都具备,肯定是个好小孩。
起床后去洗漱台冲了把脸,看王贺躺在床上睡着了也没有打扰,转头拐出宿舍。
……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透心理咨询室洁净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线。室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几乎被忽略的白噪音。
郁晓准时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他今天的心情比昨天更为复杂,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平静,只想尽快完成这次评估,最好说服她让自己以后不用来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微顿。
慕绯没有像上次那样端坐在办公桌后,而是斜靠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头微微歪向一侧。
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睡着了。平日里那份温和却带着审视锋芒的专业气场荡然无存,此刻的她,在静谧的光影里显得有几分难得的脆弱和疲惫。
阳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郁晓的目光落在她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一件米白色薄外套上。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几秒。没有叫醒她,也没有立刻离开。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心头掠过——或许是对她昨天被自己“惊吓”后状态的一丝了然,或许仅仅是因为眼前的安静让他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他伸手拿起那件外套,布料是柔软的羊绒,触感温暖。他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外套展开,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披在了慕绯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任务,迅速退开,走到房间另一侧,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团毛茸茸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角落的猫爬架上跳了下来。
布偶猫White迈着优雅的步子,宝石般的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再次到访的人。
它似乎对郁晓身上的某种气息感到熟悉或安心,径首走到他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郁晓低下头,目光落在脚边这团温顺的白色生物上。
他眼中那层惯常的冰冷疏离似乎融化了一瞬。
他微微弯下腰,没有立刻去抱,而是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
White立刻用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指尖,然后亲昵地舔了一下。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郁晓的嘴角。
他不再犹豫,伸出双手,轻轻地将这只温顺的大猫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White顺从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像一台小小的、温暖的发动机。
郁晓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自然而然地开始梳理White背上蓬松柔软的长毛。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温柔。指尖穿过丝滑的绒毛,感受着那份纯粹的温暖和依赖。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一人一猫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嗯……
坐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郁晓抱起猫,坐在了离慕绯稍远的单人沙发上。
他不再看她,视线投向窗外被窗格分割的天空,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里,显出一种难得的、不属于这个诊疗空间的闲适姿态。他在等待,也在放空。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White细微的呼噜声,以及郁晓手指轻轻抚过猫毛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慕绯就是在这样一幅异常宁静祥和的画面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从短暂的睡眠中浮起,肩头陌生的暖意让她有些恍惚。
她下意识地微微动了动,感觉到身上披着的外套,带着不属于自己的、微凉的体温——那是郁晓指尖的温度。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微一震。
她抬起还有些惺忪的眼眸,视线越过办公桌的角落。
午后的阳光正好。
她看见那个昨天还以冰冷深渊般的眼神警告她、试图将她推开的少年,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微微低着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想象过的柔和。
而他怀里,是她心爱的小猫。
小叛徒!
慕绯在心里不忿,这只小家伙对自己都没有这么亲密。
那只平日里对陌生人颇为矜持的布偶猫,此刻正毫无防备地蜷缩在郁晓的腿上,舒服地打着小呼噜,任由少年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耐心而温柔地梳理着它雪白的长毛。
阳光勾勒着郁晓低垂的侧脸,驱散了往日的阴郁和紧绷,只留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宁静。
他与White之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信任,温馨得让人心头发软。
这一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慕绯尚未完全清醒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涟漪。
感觉尸体暖暖的……
慕绯被自己脑海里这个突兀又无比贴切的念头惊了一下。
不是生理上的冰冷,而是那种在噩梦侵袭后,在长久的、自我封闭式的专业壁垒之后,骤然接触到毫无防备的真实暖意时,灵魂深处泛起的、近乎贪婪的熨帖感。
仿佛被冻僵的西肢百骸,终于被温热的泉水包裹,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喟叹、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