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天际的墨色雷云翻涌如沸,剑门山地脉裂隙间滋生的青铜麦苗幻影在暴雨中扭曲蔓延。沈青崖散乱的发丝湿漉漉黏在苍白的颈侧,木质轮椅深陷泥潭的断裂轴口处,墨色菌丝己缠上她纤薄的肋弓,湿冷的丝网在单薄衣衫下搏动起伏。“推我去瀑口——”她咳着呛血的嘶吼被惊雷碾碎,“那天青釉洗在吞地脉魂髓!”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轮椅扶手的缠枝莲雕纹,吉州窑特有的阴刻线条深深烙进她掌心。
阿蘅左眼镶嵌的玳瑁盏骤放光华,光束如银针刺向沈青崖胸前——菌丝网己在肋间勒出冰裂状血痕,正随远方山崩的震动同步抽搐。“沈姐姐!这秽丝在嚼你心脉血!”
五十里外鹰愁涧的瀑口,汝窑天青釉洗悬于滔天浊浪之上。裴照后背暴凸的茉莉藤蔓如锚链钩死岩柱,朝吊在悬崖边的姜瓷嘶吼:“松手瓷儿!这邪器在抽你精魂养蛊!”
姜瓷半个身子悬在龙吸水般的瀑口漩涡之上,右手攥着的冰裂纹瓷勺深深楔进岩缝。“它饮地血是止苍生劫!”她反手将勺中沸滚的紫黑药液泼向釉洗,“看洗壁——”
青釉胎体遽然流光!钙铁晶层如星河倾转吞尽倾盆暴雨,浊浪在分子迷宫中滤出澄澈琥珀浆。水光在釉下重组成烧熔赤铁般的坐标:
32°07'
数字烙进青瓷的刹那,秦巴山某段脊骨轰然拱起!岩层如分娩宫腔般痉挛迸裂,百丈青铜棺虚影破土而出。棺椁表面盘踞的青铜根系忽律搏动,每次收缩都引得地心深处传来沉闷胎动。
“那棺椁……在吞吐地息?”阿蘅的嗓音被地脉颤音震碎。玳瑁光柱扫过青铜根系的刹那,菌丝毒蛇般倒卷噬来!“当心沈姐!”
墨色菌网己嵌进沈青崖肋骨的缝隙。她脊背反弓如垂死的天鹅,脖颈拉出凄厉的弧线,指甲在紫檀雕花扶手上刮出带血的木屑。星图状的血痕在她胸前虬结膨胀——那纹路竟与山体爆裂的裂璺分毫不差!
姜瓷突然调转瓷勺,刃口剜进腹间滋生的青铜麦苗。断藤浆液喷溅釉洗边缘,猩红的灾变星图骤然沸腾!堰塞湖模型在洗壁崩炸的瞬息,姜瓷的齿缝迸出含血的低语:“她在替你承地劫……必须斩断傀丝源!”
“此等祸胎当焚!”裴照的藤蔓如巨蛟绞向釉洗。三百斤瓷洗在藤条摩擦下发出刺耳鸣啸。
“那是三万活人性命的造影啊!”沈青崖在星图烙印的灼痛中挣出声音,血沫溅上扶手的缠枝莲刻纹,“毁洗则山崩……”
藤蔓拽离瓷洗的瞬间,瀑口山岩如蛇蜕般片片剥落。出覆满胎脂的子宫幻影,垂落的青铜脐带吊着棺椁沉浮于金乳。棺盖“喀嚓”裂隙的刹那——
“棺中畜牲噬地养膘!”裴照藤芯腾起青焰。
“看清楚——!”姜瓷的刀尖突指他藤脉裂缝里钻出的银亮菌丝,“姒璇的傀线己钻透你脑髓!”
天青釉洗轰然砸进泥潭。浑浊洗水晃荡出惊心动魄的倒影:棺隙间探出的新生儿小手上,赫然紧攥半片玳瑁护甲!羊水混着胎脂在细嫩指缝泛光,那甲片边缘的缠枝纹与沈青崖轮椅扶手上的雕花宛如复刻。
“那是我左眼被剜时……护甲崩溅的残片。”沈青崖染血的指尖抚过左眼镶嵌的玳瑁盏罩,裂纹间的血丝如活物搏动,“姒璇用我的骨血饲了棺中魔物……”
泥浆里震跳的星纹罗盘突然立起。磁针残骸首指正北——暴雨冲刷的荒原上,三千无面陶俑正破开土壤。为首者高举的锈锄映着电光,照亮空洞眼窝深处两点冰裂纹幽光。
“恭迎新主。”陶俑俯首的声浪摧垮半壁山崖。
姜瓷掌中的瓷勺应声龟裂,裂璺渗出姒璇渺远的叹息:
“且看这天下……是谁在饲虎遗患?”
泥浆漫过沈青崖轮椅的雕花扶手。她咳出的鲜血与菌丝脓浆在紫檀木纹间交融,蜿蜒流进大地的裂口。阿蘅颤抖的指尖抚过陶俑锄刃——那冰裂纹光斑竟与沈青崖玳瑁眼罩的裂痕完美重叠。裴照藤芯的菌丝蔓至心房,在皮肉下搏出甲骨文“奴”字的血脉雏形。姜瓷腹间的青铜麦苗己扎根地脉,叶片浮凸的“孕”字滴落紫液,在暴雨中蒸成蔽日毒瘴。
泥潭里的天青釉洗渗出最后一滴钙铁结晶溶液。水珠沿着胎脂子宫的幻象纹路滚落,在青铜棺椁的倒影里,洇开一卷未启的《霜降水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