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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冰冰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三轮车把手上。
赵老师挡在她们面前时，她闻到了老教师身上熟悉的檀香味——那是办公室里那罐老山檀的味道，混着自行车链条的机油味，此刻却像根定海神针，扎进她发颤的心脏里。
"你终于来了。"赵老师的声音比冬夜的风还冷，舒冰冰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被吹得乱翘，平时总别着珍珠发夹的地方空着，露出几缕银丝。"你以为这些年没人记得当年的事吗？"
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停住脚步，皮鞋尖离赵老师的布鞋不过半尺。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舒冰冰怀里的纸箱，又落在章昕玥攥着的手机上："赵老师，您还是这么固执。"他的尾音像猫爪挠过琴弦，"这些孩子不过是被你们利用的小棋子罢了。"
"小棋子？"舒冰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可怀里的金属盒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掌心发疼——那是她们翻遍图书馆旧报纸、蹲在传达室听张阿姨讲老故事、甚至冒险钻进漏雨的地下储藏室才找到的滚烫真相。
她向前半步，邓紫歆的手立刻攥住她的衣角，陈颀琳在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五个女孩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团。"你们毁掉的不只是学校！"舒冰冰喊出声，喉咙发涩，"还有李爷爷的老黑板，张阿姨种的月季，还有我们藏在杨树林里的蝉蜕——这些都是别人的命啊！"
男人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他伸手要碰纸箱，赵老师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舒冰冰看见赵老师的指节泛白，像老树根盘住新枝："碰她们的东西，先过我这关。"
"勇气可嘉。"男人抽回手，慢条斯理整理袖扣，"可惜，你们手里那份所谓的'证据'，早就被我们处理过了。"
"处理过？"章昕玥突然挤到前面。
她的校服领口还沾着下午擦图书馆窗户时的灰，此刻却仰着头，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您说的是地下储藏室里的原始记录吧？"她点了点屏幕，实时访问量的数字正往上跳，"我们上周三就扫描上传了，用邓紫歆的云盘、陈颀琳的邮箱、武芷晴的社交账号，还有冰冰的——"她顿了顿，看了眼舒冰冰胸前的校徽，"冰冰说要学李明学长，和世界较个真。"
舒冰冰看见男人的喉结动了动。
月光下，他领针上的银色齿轮突然变得像颗冻硬的眼泪。"现在全城都知道了。"章昕玥把手机举得更高，屏幕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您看，刚有个阿姨评论说，她爸爸当年就是参与建钟楼的石匠。"
男人的手指在身侧攥成拳。
舒冰冰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和图书馆监控里那个黑影戴的、和她们在旧照片里看到的老校长戴的，纹路一模一样。"那就看看谁更有耐心。"他扯了扯西装下摆，转身时皮鞋跟磕在青石板上，"记住，有些秘密，不该被揭开。"
他的脚步声渐远，赵老师突然踉跄了一下。
舒冰冰赶紧扶住她，这才发现老教师的后背全湿了，不知是冷汗还是被夜露打湿的。"这个人......不简单。"赵老师望着胡同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拆钟楼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跟着来量尺寸的实习生。"
邓紫歆蹲下去捡手机，屏幕上"钟楼遗址"的搜索量还在涨。
武芷晴突然拽了拽舒冰冰的袖子："冰冰，三轮车的轮子卡住了。"舒冰冰低头，看见金属盒在纸箱里微微晃动，盒盖上那道他们用放大镜才看清的细纹，此刻正泛着幽光——像道要裂开的伤疤。
"跟我来。"赵老师突然转身，推着自己歪在路边的自行车，"去钟楼遗址。"她的自行车筐里躺着个布包，露出半截泛黄的图纸边角，"有些事，该让你们看看了。"
钟楼遗址的铁门挂着新锁，赵老师从布包里摸出把铜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一声，像拆开封了几十年的信。
门内的荒草齐膝高，舒冰冰的运动鞋立刻沾了露水，邓紫歆的白袜子转眼变成灰的。
她们跟着赵老师绕到钟楼背面，老教师用脚踢开一堆碎砖，露出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石板边缘刻着歪歪扭扭的"丙戌年"，是舒冰冰在旧校史里见过的年份。
"推。"赵老师说。
六个女孩弯下腰，舒冰冰摸到石板缝隙里的青苔，凉丝丝的。
石板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露出向下的石阶。
武芷晴打着手电筒先下去，光束扫过墙面，照见斑驳的红漆标语："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密室比她们想象的小。
天花板悬着盏老式煤油灯，赵老师划亮火柴时，舒冰冰看见梁婧遥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团。
灯芯"噼啪"炸响，照亮墙上的壁画——那是幅褪色的彩绘，用矿物颜料画着古代祭祀场景：戴羽毛冠的人围着棵巨树跳舞，树根深扎地下，树冠却首抵云端，树下埋着个青铜盒子，和她们怀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不是时间胶囊。"赵老师的手指抚过壁画上的树，"这是真正的历史遗迹。"她转身时，煤油灯的光映得她眼睛发亮，"八十年前，这棵树是全城的镇河神树。
后来修水库要挪树，老校长带着师生把树的根脉记进青铜盒，藏在杨树林——"
"等等！"武芷晴突然喊出声。
她的手电筒光束停在壁画一角，那里用细笔补着棵小树苗，树根处歪歪扭扭刻着"1985"。"这棵树......"她的声音发颤，"怎么和杨树林那棵一模一样？"
舒冰冰凑过去。
杨树林那棵老杨树的树干有三道疤，一道是她们刻的"六（3）班"，一道是张阿姨当年晾衣服砸的，还有一道......她突然想起上周和邓紫歆爬树时，在树洞里摸到的金属片——上面也刻着"丙戌年"。
赵老师从布包里取出图纸，展开时发出脆响。
舒冰冰看见图纸边缘写着"杨树林地下结构图"，而正中央的红圈里，画着个和密室壁画上一模一样的树桩。
"当年挪树时，"赵老师的手指划过红圈，"老校长说要给树留口气。
所以......"
"所以杨树林那棵是神树的后代？"邓紫歆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所以开发公司要拆的不只是学校。"舒冰冰突然懂了。
怀里的金属盒更烫了，烫得她想起张阿姨说的"树有树魂"，想起她们在杨树林捡的蝉蜕里藏着的小纸条——那是三十年前的学姐写的："要替我们守住树。"
武芷晴的手电筒突然闪了两下。
黑暗里，舒冰冰听见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像条蛇吐着信子爬过来。
赵老师迅速收起图纸，塞进布包："该走了。"她摸了摸舒冰冰的头，"有些事，明天再说。"
她们爬出密室时，月亮己经爬到钟楼顶端。
舒冰冰回头，看见壁画上的神树在煤油灯下泛着暖光，而杨树林方向，老杨树的影子正随着风摇晃，像在和壁画里的树打招呼。
武芷晴突然拽了拽她："你说，杨树林地下......"
"嘘。"舒冰冰把金属盒抱得更紧。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钟楼废墟里不知谁留下的铜铃轻响，合着一个拍子。
明天，她们会知道更多。
但今晚，至少她们守住了一样东西——不是青铜盒，不是壁画，是那些不该被风刮走的、藏在蝉鸣里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