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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爷的蓝布衫角被晚风吹得掀起又落下，他往舒冰冰手里塞了个铁皮手电筒，指节上的老茧蹭过她手背：“走这条小巷能绕过监控区，墙根儿有棵歪脖子老槐树，到那儿往右拐。”手电筒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舒冰冰摸到外壳上斑驳的红漆，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老物件。
“王伯您……”邓紫歆刚开口，就被王大爷摆手打断。
他弯腰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那畜生立刻叼起他脚边的空烟袋锅，“阿黄跟我回家啃骨头，你们记着——”他浑浊的眼睛在路灯下亮了亮，“要是听见铁皮碰撞声，撒腿往车棚后面跑。”话音未落，大黄狗己拽着他往反方向走，一人一狗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很快融进巷口的黑暗里。
“走吧。”舒冰冰攥紧手电筒，光束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颤抖的亮线。
邓紫歆贴过来挽住她胳膊，陈颀琳走在最前面，运动鞋尖刚碰到巷口的青苔，突然蹲了下去。
“冰冰你看。”她的声音压得像蚊鸣，手电筒光斑下移——青石板缝隙里嵌着半枚泥印，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草屑，“这纹路是登山靴的齿痕，我爸上周去徒步买的新鞋，鞋底就是这样。”
武芷晴的呼吸陡然重了些，章昕玥的书包带在她手里绞成一团。
舒冰冰感觉后颈泛起凉意，想起半小时前保安制服下露出的“宏远置业”字样，又想起杨树林外那辆喷着同样车贴的工程车。
“保持安静。”她压低声音，手指轻轻叩了叩邓紫歆的手背，“小歆数步数，婧遥记转弯次数，我们加快脚程。”
可刚绕过歪脖子老槐树，废弃车棚的破铁皮就哗啦响了一声。
六双眼睛同时顿住。
月光从车棚顶的窟窿漏下来，照见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猫着腰往她们来路看，另一个正蹲在墙根儿，手里的金属物件闪着冷光。
“是锤子。”梁婧遥的声音发颤，她上周在传达室见过这种工具，“那天拆杨树林围栏的工人，拿的就是这种。”
舒冰冰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她想起三天前林叔叔在社区活动室说的话：“老校区地下有排洪道，九十年代修的，出口在围墙外第三棵梧桐树底下。”手指无意识摸向领口的地图，那是用日记本里夹着的旧信纸画的，边角还留着淡淡墨香。
“分头绕。”她拽着邓紫歆往车棚左侧跑，另一只手抓住陈颀琳的校服袖子，“婧遥带她们走右边，排水道入口在车棚后墙第三块松动的砖——”
“我记得！”梁婧遥的声音突然稳了，她扯着章昕玥和武芷晴钻进灌木丛，枯叶擦过她们的脸，“出口在梧桐树的气根旁边，数到第七根气根就能看见铁盖！”
舒冰冰的运动鞋踩进泥坑，邓紫歆的发绳被灌木勾住，她咬着唇扯断皮筋，发尾散开来扫过舒冰冰的手背。
车棚方向传来模糊的“那边有人”，手电筒的白光刺破黑暗，她们贴着墙根儿狂奔，终于在车棚后墙摸到那块松动的砖——梁婧遥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上午劳动课的粉笔灰，此刻正用力抠住砖缝。
“进来！”
排水管里的霉味裹着潮气扑过来，舒冰冰弯腰钻进去时额头撞在管壁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邓紫歆在后面推她的背，陈颀琳举着手电筒，光斑在潮湿的砖墙上晃：“小心头顶的电线，上次李老师带我们看校史，说这管道连着重修过三次……”
“嘘——”武芷晴的手指压在唇上，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正在用地图软件记录路径，“听见脚步声了吗？”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成了冰。
水滴从头顶落下来，砸在章昕玥的后颈，她打了个寒颤，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
梁婧遥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住：“到了。”她踮脚推头顶的铁盖，锈迹簌簌往下掉，“用力——”
“咔嗒”一声，月光猛地灌进来。
舒冰冰爬出管道时，裤腿全被泥水浸透了，邓紫歆的白球鞋变成了深灰色，陈颀琳的发梢滴着水，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嘘——”梁婧遥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围墙外的梧桐树下，一个穿深蓝色马甲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手里的钥匙串在月光下闪着光。
“林叔叔？”舒冰冰试探着出声。
那身影猛地转身，是林叔叔！
他的志愿者马甲上还别着社区徽章，看见她们时松了口气：“李老师下午给我发消息，说你们可能要夜探学校。”他晃了晃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侧门的锁我上周刚换过，不会有动静。”
“您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儿出来？”章昕玥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颤。
林叔叔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刚才看你们在管道里发的定位，李老师说你们记路的本事比GPS还准。”他弯腰捡起块石头扔进旁边的草丛，“快跟我走，宏远置业的人今晚在附近蹲点，我刚才看见他们的车停在菜市场后巷。”
侧门开得很轻，铰链只发出一声极细的“吱呀”。
舒冰冰踩上熟悉的走廊地砖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教室门虚掩着，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见她们的课桌上还摆着下午没收拾的练习册，粉笔灰在空气里飘着，像撒了把星星。
“终于回来了。”邓紫歆瘫在椅子上，校服袖子滴着水，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舒冰冰没说话。
她摸出怀里的日记本，封皮上的旧挂历纸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
手指拂过“1992年六一”的字迹，她突然想起王大爷说“那年我闺女刚上三年级”，想起传达室全家福里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此刻，那页纸在她手里烫得惊人。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
铅笔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背面却多了行钢笔字，像是用小刀刮掉原有的字迹后重新写的，笔画有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守护者的誓言，始于信任。”
“冰冰？”邓紫歆凑过来，呼吸扫过她耳尖，“这字什么时候有的？”
舒冰冰的指尖悬在那行字上方，能摸到纸页上细微的划痕。
她抬头看向围过来的伙伴们：陈颀琳正擦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梁婧遥把湿发扎成马尾，发圈是上午她送的草莓图案；章昕玥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武芷晴的袖口——武芷晴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管道里记录的路径图。
“我们真的能做到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晚风掀起窗帘，吹得讲台上的粉笔盒轻轻晃动。
不知哪里传来风铃的轻响，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应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