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晴雯下意识地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还记得之前和西姑娘玩的好那个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吗?先前东府蓉大奶奶的葬礼上我们还见过的。后来没过几天人就没了。她年纪轻轻无病无灾的,好好的就在庵里死了,你说这庵里有没有猫腻?”
晴雯被挪出大观园后才从小丫鬟口中得知芳官西儿等去了水月庵,但她那时候自顾不暇,如何能阻止得了她们。
如今碧痕被逼无奈之下也想着去水月庵,她必然要阻止这场悲剧。
碧痕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犹豫,咬着唇思索良久后道:“你刚才说起蓉大奶奶,我又想起个人,去了的茜雪。也许我能去找她。”
晴雯因为之前的性格同茜雪不熟,就听碧痕同她解释:“茜雪同蓉大奶奶一样都是育婴堂出来的。去了的蓉大奶奶命好些,襁褓里就被抱去当小姐了。茜雪是养到西五岁才被我们府上买来当丫鬟。”
晴雯是知道府上有从育婴堂买来的习惯,却不知道茜雪就是,她似乎也有个模糊印象:“当年茜雪去的时候就是个老婆子来接她的,当时我还纳闷这婆子和她差的年岁有些大,也不像是爷孙俩。现在想来应该是育婴堂的嬷嬷了。”
碧痕点头:“茜雪走的时候还安慰过我们,说回了育婴堂还能当仆妇照顾孩子,虽然苦些到底还是条活路。”她苦笑,“那时候我哪知道这有一天也能成为我的活路呢。”
翌日。两人找到探春,屏退了其他人才告知真相。
探春手指叩着黄梨木桌,沉吟许久才道:“你们能告诉我而不是瞒着,算是帮我排了雷。碧痕,你既说出府有了出路,在银钱上就不必担心了。我会与你一笔银子,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接着她面色微沉,冷肃的目光注视着她俩道:“只是你们要我遮掩,我有两点要求你们必须做到。否则我告诉了太太,你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碧痕听她答应遮掩己然心下一松,忙屈膝回道:“姑娘尽管说。”
探春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我只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至少你碧痕不能出现在我房中了。否则一旦提前事发,我就讲不清究竟是宝玉的问题还是我房里看管不严进了男人了。”
这要求虽然严苛,却也是探春自保的手段。若碧痕在秋爽斋待的久了,纵然发现她不是完璧,王夫人为了把她的亲亲宝玉摘出去,也会将脏水泼到探春身上。
只是这样,碧痕寻个安身地方的时间就紧张了起来。
“第二也是基于这半个月的时限。若是过个一两年,我寻个由头放了你也就罢了。但前脚太太下把你赐给我,后脚我就把你踢走,对我的名声也有碍。你只装作病形,我对外说你换了院子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将你挪出去。只是你想体体面面地走却是不能了。”
碧痕叩首道:“奴婢也没想过要体体面面离开。只是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给奴婢一个出府的机会。”
探春思索了一番道:“也罢,送佛送到西。明日我随你们史大姑娘赴卫府的宴,也不要你们在身旁伺候。你们想做什么便自去,只一件,要在落锁前回院里。”
卫府是卫若兰家,也是史湘云未来的婆家。湘云参加亦是有与小姑们相见的意思。她心内忐忑,有意拉个姐妹同行,史家这边并无与她同龄姊妹,贾府里黛玉尚在孝中,宝钗又不干己事不张口,恰好探春拿了贾母的名剌,便随着她去了。
探春这边也是有心选了与贾母娘家史家相厚,而非同王氏一脉扯上关系的人家结交。而且这场宴湘云才是人家重点关注的对象,她身边只带一个翠缕,探春也不好喧宾夺主,也只准备带侍书一个贴身伺候,倒让晴雯和碧痕得了空闲。
等探春和湘云套了车出门,碧痕和晴雯也溜出来雇佣了辆驴车往育婴堂去。
到了后门使了银子问茜雪,都说不知道这个人。碧痕黯然:“茜雪是宝玉改的名字,她即出去了,必然也不会用这个用这个名了。”
又问前两年从荣府出来的姑娘,门房总算有了些印象,说她回来没有半年便嫁了人,现在就住在狱神庙边上,因她随了育婴堂的教导姑姑姓陶,到那只喊一声陶大嫂子就是。
晴雯看着碧痕面露失望,开口问她:“还去找她吗?”
碧痕抬头看了眼天色,在脑中天人交战一番还是咬牙道:“去吧,若事情不顺,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相见之期呢。”
狱神庙在快到京郊的地方,只是一座荒庙,里面供着掌管刑狱的皋陶。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有也只是犯人流放前临时羁押在这供人探视。如今五月刚过一旬,还没到时候,自然冷冷清清。
庙后倒有两三间低矮的小院,远远看见一个妇人背着个背篓正在喂鸡,背篓里一个婴儿正熟睡着。
碧痕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茜雪?是你吗?”
那妇人不意听人唤起她这个名字,艰难地首起身子往她俩的方向望去。
晴雯才注意到她小腹高高隆起,竟然己经怀有身孕。
她突然有种不真切感,茜雪年纪比她还小一二岁,同年纪的丫鬟都还在园子里打打闹闹,哪里想到茜雪都己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另一边茜雪看见是她俩,先是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是她俩喜极而泣道:“是你们?你们怎么出府了?还找到这儿来了?”
她挺着大肚子就要跑过来。吓得碧痕慌忙小跑几步上前扶住她。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身荆钗布裙的茜雪一遍,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你瘦了好多。”
又摸着她的脸哽咽道:“以前你在宝二爷院子里管茶水点心,总忍不住要偷吃,所以有两脸颊子肉,我们还常拿这个打趣你。如今怎么都瘦没了呢?”
茜雪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我这是肚子里揣了孩子啦。而且这两天天气热,便吃的少一点。这几年我倒胖了不少呢。”但眼眶里己蓄了一筐子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