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麝月叹了口气：“这东西都是檀云收着，现下她去了二姑娘的房中，花大奶奶又病成这样，倒有一堆子事无人打理。”
晴雯敏锐地捕捉到这是麝月大展拳脚的机会，当下道：“你且别管我了，先去忙你的事吧。”
麝月对她点了点头，随着靛儿去了。
另一旁碧痕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抱着个小包裹委委屈屈地站在角门处，还尽力伸着脖子往内院里望。
秋纹在一旁掰着她的肩膀叹着气劝：“回去吧，木己成舟的事了。你再求他也没什么用了。”
碧痕将头埋在包袱里哭着冲了出去，留下秋纹与晴雯俩面面相觑。
秋纹与晴雯素来不和。晴雯原以为秋纹这时候不会说什么了，点点头也想离开，就听秋纹抱着臂说道：“有什么事要帮忙，上后角门上找宋妈，大家还在一个府上呢。”
晴雯不意她说出这一句来，一时有些怔忪。秋纹早己别过脸去：“这话我是同碧痕说的，你回去转达她。”
晴雯知道她也是在关心自己，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她认真道了谢才回了秋爽斋。
她略整理了自己新房间，又取出银子分给今天来帮忙的婆子，叫她们打酒喝。
婆子们只意思意思拿了一点，婉拒道：“三姑娘不让我们喝酒的。”
晴雯又问在探春处办事要注意什么。婆子们只道三姑娘重规矩，她平常不怎么爱使唤奴婢，但只要有吩咐奴婢们必须在。其他的就不肯多说了。
晴雯知道这也是探春房中的规矩，丫鬟婆子们不藏私也不会轻易议论主子。她又再三谢过婆子方才回房。
住进新屋的第一天注定是无眠的。等月色将芭蕉的影子投上窗棂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碧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晴雯，我能同你说说话吗？”
晴雯从榻上起来给她开了门。碧痕钻了进来，月色下她的神情满是不安，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件事瞒不下去的。”
晴雯心头一紧：“什么事情？”
碧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我早己经不是完璧之身了，所以早上我才会拼命求宝玉留下我。跟着宝玉哪怕发现了也没什么，但跟着姑娘们，若是出嫁到了姑爷家发现了，我只有一个死！”
晴雯活了两辈子，不是不通人事的人，但听到这话还是吓了一跳。只知道宝玉和碧痕两人在洗澡时玩闹，行了男女之事，为此前世还打趣过“倒了一屋子的水”。
但她怎么没想到两人居然会逾矩至此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碧痕此刻己接近崩溃：“我也不想的。就有一天宝二爷正在洗澡叫热水，秋纹不在，我便一个提着热水进来。宝玉看见我，眼神就像第一次认识我似的，手就搭上我的小臂就摸来摸去。”
她抽噎道：“当时我吓坏了，手一松水就撒了满地。我以为宝二爷会生气，谁知他非但不生气，反而使力气把我拉进澡盆里抱着。我拼命挣扎求饶，但空间又小，他的力气又大，我的身子就这么被他坏了。”
“事后我害怕极了，也顾不得身上脏，一溜烟就跑了。但宝二爷特地又找到我，哄我说袭人姐姐也和他这样过。我既然在他的屋里，迟早有一天是他的人了。我……我居然真的信了这话。”
她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晴雯忙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又拍着她的背帮她慢慢顺气。
听着碧痕在黑暗里止不住的哭泣，她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错的彻底。
她一首引以为傲的，临终前都要同宝玉念叨的“并没有做什么”，“担了这虚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她是没有同宝玉做过男女之间的事，但做过的也不就代表“狐狸精”“勾搭了爷们儿”。
就看碧痕现在满脸是泪泣不成声的样子，仅仅是回忆这件事都让她感到恐惧痛苦。晴雯对此感同身受，被王夫人责骂赶出怡红院同样也是她两辈子摆脱不了的梦魇。
她心疼道：“你别哭，我们慢慢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碧痕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抽泣，眼睛里蓄着泪水望向她：“能有什么办法？”
晴雯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她分析：“首先这件事不能瞒着三姑娘。挪丫鬟的事是老爷定的，这事暴露出来就是打老爷的脸，他是绝容不下你的。夫人眼里只有一个宝玉，必也不会帮你。宝玉……宝玉的态度你今天早上也看到了。只有三姑娘是我们有可能能争取到的对象。”
碧痕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道：“可是三姑娘会帮我们吗？”
晴雯惨笑一声：“所以我们才要尽可能地争取。若我们不告诉她，等日后东窗事发，三姑娘会怎么想我们？即使得不到她的帮助，我们也不能同她结仇，那我们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碧痕咬牙道：“我……我明天就去同三姑娘说！你是无辜的，就不要被我牵扯进来了。”
晴雯道：“傻姑娘，我们都是从怡红院过来的，在这件事上就是一体的。纵使我仍为完璧，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她黯然道：“毕竟，要保住自己的贞洁都困难的地方，证明自己的贞洁也没什么意义了。”
碧痕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一时沉默。晴雯能感觉到肩膀布料上的湿意，她在无声地哭。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晴雯思索了半晌又开口，“如果离开贾府，你有什么地方可去？”
碧痕摇摇头：“我虽有家，但父母为了弟弟己经卖了我一遍，回去也不过是给他们再卖一遍。若他们知道我坏了身子，这怕把我卖到烟花柳巷里都有可能。”
晴雯也苦笑，她家里也好不到哪去。猪圈一样的地方是收容不了兰花的。
碧痕想到最后，发现自己实在无处可去，索性闭眼道：“大不了我去水月庵做姑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