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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也跟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我原想着让宝姐姐帮忙的。如今看来，还是我自己弄比较好。”
宝钗笑道：“那三妹妹你自忙，我看看袭人去，也不知她病好了没有。”
湘云与袭人最是要好，闻言欣然道：“我也看看她去。”
独黛玉道：“天渐渐热起来了，才坐一会我就一身的汗，我先回潇湘馆洗去了。”她特地落后两人半步，来看探春要装裱的字，因念道：“北堂有萱”。
她执着团扇掩唇，只眼尾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三姐姐这字写的不通。”
探春意识到她也话里有话，忙问道：“怎么不通了？”
黛玉轻摇团扇道：“依我看应该改成‘南山有椿’才好呢。”说罢也不看探春反应，径自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萱草是母亲的代指，北堂则是大户人家里主妇的住所。探春写这副字也算是给王夫人的诚心：若你不干涉我的婚事，我自当奉萱草于北堂，尊敬你这个我名义上的母亲。
但宝钗叽里呱啦一通装傻充愣，又是如何镶料又是如何装杆，偏偏故作不知回避了字的内容，反而是黛玉点出来了。
相对的，椿树是父亲的代指，黛玉的意思是暗示她去找父亲贾政解决。
同样是聪明不点透，黛玉己经猜到了大致事情，而且她是站在她这边的。这让探春被宝钗的圆滑回避而神伤的心又有了一点暖意。
晴雯收拾了果盘进屋时，就看见探春将桌上写了大字的雪浪纸缓缓揉皱攥在掌心。
她抬起头，见到是她，平静地吩咐道：“晴雯，就按你说的另一套方法去做吧。既然萱草不能使我忘忧，那我就借一借椿树底下的荫凉吧。”
贾政晚间回府己然有点微醺。
他今天是接待元妃宫里的夏太监去了。原本这种应酬的活他都丢给小一辈的贾琏凤姐两口子，但今日是元春特地传来口信来，说是皇上对这次的科举不满，有意拔擢官员担任学官下放到各地督查。
这可是个肥差，皇上同元妃透了点风声有意任用贾政，元春便要吹枕边风把这事落实，为此还特地叫家中的戏班子排两出小戏好把皇上请来。
夏太监过来一来是给贾政通消息，二来也是监督戏班的排演情况。他本人难得出宫一趟，自然是什么都要享受，贾政这边又在外面置办了一桌席面，又是在锦香院给他包了包间送了两个女孩进去才哄好他。
贾政本就不耐烦这些应酬，又陪饮了几杯黄汤更觉得头昏脑胀。他进了院子，看正房己经熄灯，知道王夫人己经歇下了，便转身摇摇晃晃地去了赵姨娘处。
赵姨娘房里还亮着灯，只不过她节省，没添太多灯油，在屋外只能看到投在窗纱上若隐若现两道影子。
贾政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屋中还有一人，赵姨娘尖细的声音己经传入他的耳朵：“我的儿，你真要发达了，那薛家可是把金子当铁块花的人家，你嫁进去有多少福可享，可羡慕死为娘了。”
另一个声音传来，带着点羞恼：“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是要我嫁给薛家了。”显然是探春。
赵姨娘只欢欢喜喜道：“你不必蒙我，这院子里可都传得真真的，太太怎么好端端的说要嫁你？还不是给她那个好侄儿吗？她那侄儿叫什么薛蟠的，入京也有一二年的光景了吧，先前因勾搭了忠顺王爷养的兔儿爷被人找了麻烦，可不得寻思着找个人收收心吗？”
她越说越兴奋：“我的儿，你听我的准没错，那薛大傻子虽然花心了点，但你嫁过去就是锦衣玉食处处享福的夫人啊，那个什么香菱，之前在薛大太太那见过的，一副风月肚肠懦弱性子，还不是任你手拿把掐的。”
探春烦躁道：“姨娘想得也太远了些，太太是说要嫁我，可也没说要把我嫁给薛蟠啊。”
赵姨娘嗤笑道：“你还想嫁给谁？嫁给薛蟠己经是你最好的出路了，难不成你还想和你姐姐一样做皇妃去？”
探春明显吃了一惊，提高了音量喝止道：“姨娘慎言，怎么还议论上皇家的事了。”
贾政原本在外面听着，听赵姨娘越说越不像了，轻咳一声提醒里面人自己的存在。
赵姨娘听见人声，忙迎出来挽住他的胳臂将他扶进房里。探春在屋里亲自端上热茶。
晴雯端来面盆在一旁侍立着。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容貌被晕染得有些不真切，贾政有一瞬间的恍惚：“阿敏……”
凉风从窗户的缝隙间吹到室内，将人影舞得婆娑。贾政被吹的一个激灵，醒神一看垂手的丫鬟只是眉眼处和贾敏略有些相像，再看之下似乎像黛玉更多一点。
贾敏己经香消玉殒很多年了。
贾政忽觉有些怅然若失，吩咐道：“去把灯芯剪一剪吧，这也太暗了。”
晴雯低头应是，将铜盆搁在一边，揭了玻璃灯的灯罩，拿起铜剪子一剪子剪断了烧黑部分的灯芯，又拿了铜剔子把一旁的积灰给挑开，室内顿时明亮了不少。
赵姨娘一面给贾政擦脸一面抱怨道：“哎呦，哪里是没剪灯芯，是我不敢使油呢。”
贾政不愿意听她絮叨，只把视线转向探春，肃着脸问道：“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你的婚事来？我刚才怎么听说太太要嫁你，我怎么不知道？”
探春紧抿着唇，良久才开口，一副为难的样子：“女儿也不知道。想必是底下人误会了太太的意思以讹传讹吧。”
赵姨娘在一旁顺手推了她一把，喜滋滋地插嘴：“你也别装矜持了，我都听得真真的。太太房里几个小丫头都在传呢。”又转向贾政，“老爷啊，你说薛家这般豪富，不知肯出多少聘礼娶我们探春？这嫁过去了，是不是还住在贾府里？”
贾政面色不虞道：“胡说什么，谁说我贾政的女儿要嫁给薛家这个竖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