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到了晚间时候宝玉才迷迷糊糊醒来，果然像袭人说得吵嚷着要吃酸梅汤。麝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位爷口味刁钻，受了伤更不愿意委屈自己，只说吃絮了这个，一口也不肯用冲泡的玫瑰卤子。
最后还是袭人回来从王夫人拿了上用的香露过来才解决了这一难题。只是宝玉才吃饱来了精神，又不知想出什么主意，央着袭人去宝钗那借他指定的书看。
袭人劝道：“病着才休息了会，现在又来费精神，也不是保养的道理。”
宝玉撒娇撒痴道：“我身上到现在还痛，只希望读点书缓缓神，省得越想越痛，哪里费什么精神。”
袭人拗不过他只好换了衣裳出门。她才走出怡红院，宝玉便唤了晴雯进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晴雯记得宝玉让自己送了两块半新不旧的手帕过去，自己不解其意，黛玉却是愣了一会神后便悟了，那时她便知两人之间有情。
前世怡红院内小丫鬟间最大的赌局就是林姑娘和宝姑娘谁能成为宝二奶奶，连一向不屑与他人交际的晴雯也略有耳闻。
比起袭人患得患失恨不得提前押注讨好未来少奶奶，晴雯两世对此都没什么兴趣。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只为宝玉，只要宝玉喜欢，谁做二奶奶她都一般服侍；这辈子她心里没有宝玉，那谁当二奶奶就更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横竖都是锦衣玉食主子们的爱恨情仇，要她做丫鬟的操什么闲心？谁是宝玉的新娘，在她被造谣撵出去时也讴不过宝玉的亲娘啊。
果然如前世一般，宝玉拿了两条半新不旧的手帕交给晴雯。这回晴雯送完后没着急着回去，反而主动帮着屋外的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
春纤和怡红院里的离开的小红一样，都是先前在园子里看屋子的丫鬟，后来园子里住了人，便跟了相应的主子。所以紫鹃雪雁都是鸟名，只春纤不是。
前世里因着国丧，要遣发各家养着的优伶男女，园子里也顺道放了一批人，春纤便在其中之列，黛玉也因此补了小戏子出身的藕官。
府中使唤奴仆除却一干家生子，要么是被父母所卖，要么就同晴雯一般父母双亡，留在此地又吃喝不愁，很少有人会主动求去，春纤却是个例外，显然人家在外另有去处。故而晴雯有心同她交好，想从中窥得一点出府的门径。
“怎么紫鹃不在，倒是姐姐在这忙碌？”
春纤往怡红院的方向努努嘴：“还不是为着你们院里那位惹出来的祸事，害得姑娘心疼得哭了半个晚上，紫鹃在一旁又是劝又是哄，好不容易等她睡下了，自己去补个觉。我正好当值，就把她哭湿的帕子晾晾。”
晴雯又问：“怎么大半夜的晾？如今天气热起来，明早大太阳出来，半个时辰也就干了。”
春纤道：“你不知道，这帕子是内用的素绢做出来的鲛绡帕，又轻又软，比我们惯常用的棉布手帕好多少倍。只是不能暴晒，一晒上面的颜色便褪了。”
晴雯对着月光看这手帕，见是雾一般的雨过天青色，只上面犹自泪痕未干。她细看了会，见手帕边有线头露出，便问道：“怎么这么好的东西做的时候竟不锁边？这不是用了两回便脱了线吗？”
春纤苦笑道：“可不是用两回便要裁新的。只是锁边也太麻烦了些，这料子太轻，寻常针线一勾一扯便坏了。”
晴雯伸手捻了捻线的粗细道：“只取头发粗的线，用隐形针法勾边，包管不伤料子，而且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春纤一摊手：“我的姑奶奶，你看我们这里谁会这个？”
晴雯抓住这个机会道：“如此我就托个大，你那若还有多余的绢料我带去怡红院，做好了再给你们送回来。”
春纤道：“姑娘能帮我这个忙可真是阿弥陀佛了。我在这院里就是做这个活计的。这还是春日里老太太送的料子，如今才过了端午，宝二爷和林姑娘不知大吵小吵了几回，林姑娘也不知留了多少眼泪，就己经用了大半块了。剩下的我先给你取了来。”
她回了房取了还剩的半块绢料，又问道：“宝二爷才挨了打，你们那边能忙得过来吗？”
晴雯笑道：“贴身照顾有袭人麝月她们几个呢，我不过做做针线也是顺手的事。而且你还不知道我们宝二爷的脾性，说是林姑娘的东西他必然没意见。”
春纤也笑了：“这倒是。”她将晴雯送到院外，又道，“刚才我路过看见姑娘屋里又亮起灯，似乎是她在做事，我怕她一会有事吩咐，就不送再送你了。”
晴雯点点头，一路回了怡红院回了宝玉。过了一会袭人也回来了，说宝钗回了家去不在园子里，她还是跑去三姑娘的秋爽斋去才借到了同名的书。
宝玉原只为支开她好叫晴雯跑一趟腿，如今拿到了书，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又嚷困要睡。袭人拿手摸了摸额头见不烫才略松了口气，晴雯在一旁道：“我听说这头一夜最是凶险，有的人睡前好得很，后半夜忽然就烧起来。姐姐不如睡在我现在睡的地方，隔段时间来看下爷。”
袭人深深望了她一眼：“今夜原是到你当值的。”
晴雯推脱道：“我怕我万一睡沉了睡过去了，而且这不也是这几日特殊情况吗？而且林姑娘要我做东西，我挑着灯也怕影响爷休息。”
果然宝玉在一旁听见黛玉二字便着了魔，怎么也不肯叫晴雯给他守夜，只上头推她道：“你只管忙林妹妹的，我这不用你搭手。”
袭人对上晴雯也不过是素日里见她鬼主意颇多怕她又在暗地里弄鬼，但见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似乎真要把夜里贴身服侍宝玉的机会让给她，况她也不放心别人照顾宝玉，当下从外间换了自己的被子。
到底是被晴雯话里的“凶险”吓住，她拿着晴雯枕边放的“一丈青”戳自己大腿抵住困意，硬生生没睡守了宝玉一夜，等天大亮了宝玉起来恢复些精神方才安心。只是前两天被宝玉踹的地方因为休息不好又开始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