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仍在泼洒,苏蓼裹着顾云策的外袍穿过营地时,肩头的水痕在粗布上洇出深灰的印记。
刘猛跟在她身后,玄铁刀上的血珠被雨水冲成细流,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那是白狐逃遁时他追砍的伤口。
"陈公公在偏帐。"守帐的小乞儿缩着脖子递来干布,目光扫过苏蓼怀里鼓起的石板,欲言又止。
苏蓼抹了把脸上的雨珠,脚步未停。
偏帐里飘出陈艾的苦香,七十岁的陈公公正蹲在火盆前补锅,银白的胡须沾着灶灰,听见动静抬头时,老花镜滑到了鼻尖:"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浑身湿的——"话未说完便顿住,视线落在苏蓼怀里的石板上。
"公公,看看这个。"苏蓼将石板放在他膝头。
陈公公的手突然抖了抖,枯瘦的指节擦过石板上的符文,像在摸什么活物。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展开竟是半本泛黄的《御膳秘录》,纸页边缘还留着焦痕:"当年在宫里当尚食局典膳,老皇帝爱翻古菜谱,我抄过些孤本......"
火盆里的炭块"噼啪"炸开,陈公公的指甲深深掐进石板缝隙:"这'蔬'字的笔锋!
和《山蔬谱》补遗里的'净谷三诀'一模一样!"他抬起头时,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记载说,菜灵宿主能借灵识共鸣,辨出粮中邪毒——当年周王伐纣时,商军就是用这法子破了妲己的毒麦阵!"
"顾先生!"苏蓼转身的瞬间,外袍滑落,顾云策正掀帘进来,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残渣。
他手里的影蚀镜泛着幽蓝光芒,镜面上粘着些细碎粉末:"白狐留下的血祭残渣里,混了影蚀菌的孢子。"他将粉末倒进陶碗,用火折子轻轻一烤,碗底立刻凝出层黑霜,"这毒潜伏三日才发作,发作时七窍流黑血——城主送来的粮草,必须全检。"
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
营地外的粮车是三天前北境城送来的"赈灾粮",她当时还想着终于能让老弱喝上热粥......
"我来试净谷三诀。"她抓起案上的粮袋,指尖触到米粒的瞬间,后颈泛起熟悉的热流——那是菜灵之力在苏醒。
归元火坛的火光照得她闭起眼,意识像游进了一片青绿色的海,每粒米都变成半透明的光团,其中大部分泛着温暖的鹅黄,唯有几颗中心蜷着条黑虫,正啃噬着米粒的光核。
"有问题的米芯里有毒!"苏蓼猛然睁眼,掌心的米堆里,七颗发黑的米粒正渗出黏腻的黑液。
刘猛"哐当"一声砸下玄铁刀:"奶奶的,老子这就去掀了粮车!"
"慢。"贾老板不知何时闪进帐来,鼠须一翘一翘的,"苏首领,我常走北境商道,影蚀教的粮队爱扮成盐商。
要是把这批毒粮混进他们商队......"他掏出块染着茶渍的羊皮地图,"我知道三条密道,保准能引他们自己吞下这毒饵。"
苏蓼盯着地图上的红圈——那是影蚀教在北境的暗桩标记。
她忽然想起白狐临走前的冷笑,想起地道里城主的官印戒指,手指重重按在"青河寨"的位置:"好,今晚就换封文书,让粮车'误'入他们的商路。"
夜色渐深时,刘猛带着五名精壮流民摸进了营地西角的雨幕。
他蹲在草垛后,雨水顺着刀鞘往下淌,耳朵竖得像猎鹰——顾云策说毒粮里有内鬼,而贾老板的商队伪装需要"巧合"的"泄露"。
后半夜的雨丝突然变细了。
刘猛听见草窠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老鼠在啃麻袋。
他打了个手势,五把刀同时出鞘。
"别杀我!
别杀我!"被按在泥里的瘦子抖得像筛糠,腰间的粮袋裂开条缝,黑褐色的米洒了满地——正是苏蓼检测出的毒米。
"白狐那厮说,只要把毒粮运出营地,就给我十两银子!"瘦子哭嚎着,"他还说...说下批毒粮要往青河寨送,那寨子里有三千老弱,吃了粮...七日后全得死!"
帐内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苏蓼攥着青河寨的情报,指节发白——那是她半月前派去送药的寨子,老寨主将最后半袋麦种塞给她时,说"等天好了,咱们种回青麦"。
"顾先生!"她转身要找顾云策商量对策,却见他正站在帐门口,仰头望着雨幕。
"听见了么?"顾云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苏蓼屏住呼吸。
雨丝里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铃声,像是铜铃被裹在湿布里摇晃,带着刺骨的寒意,从西北方的云层里渗出来,一下,两下,越来越清晰。
顾云策突然反手结印,指尖在虚空划出银色星芒。
苏蓼看见他袖口的青蚨纹在发光,那是青蚨阁的护阵印。
"是引魂铃。"他侧过脸,目光穿过雨幕投向铃声来处,"影蚀教的幻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