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涌进鼻腔,苏蓼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石台上的黑纱人转过脸时,她看清了那张苍白面容上的狐狸面具——左眼尾的红痣像被血浸透的朱砂,和三天前流民张婶尸体上的咬痕形状分毫不差。
"菜灵宿主。"白狐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尖,尾音轻轻挑起,"别急着动手——你猜这鼎里煮的,是北境城的粮,还是北境城的人?"
雨丝顺着裂缝滴在青铜鼎沿,"滴答"声撞在苏蓼耳膜上。
她的目光扫过鼎身,青铜纹路里凝着暗褐色黏液,其中一截泛着青白的指骨正随着鼎中气泡沉浮。
胃里突然翻涌,她死死攥住《山蔬谱》残卷,金纹在掌心烫出灼痕——三天前她带着流民翻遍北境城粮仓,只找到半袋发苦的粟米,原来那些消失的粮,都进了这口鼎。
"影蚀教。"顾云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影蚀镜在他袖中震得嗡嗡作响,"十年前青蚨阁记载过,你们用活物血祭唤醒幽冥灵王。"
白狐忽然笑出声,黑纱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黑莲刺青:"方士后裔果然记性好。
当年封灵阵压着幽冥灵王的魂,我们花了二十年,往阵眼埋蚀心虫、撒腐魂液,这才让阵基崩了——现在,就差这口血粮鼎重启残阵了。"
苏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半月前流民群里突然爆发的怪病,患者先是啃食树皮,后来连同伴的衣角都要撕咬;想起三天前粮堆里突然出现的黑虫,原来都是影蚀教在给封灵阵"松骨"。
残卷在她怀里发烫,金纹突然连成细链钻进地底——她顺着那股热意俯身,指尖触到青石板下凸起的纹路:"是封灵阵残迹!"
"他在用血食补阵眼。"顾云策的指节抵在影蚀镜上,镜面蓝光暴涨,"现在攻击会触发反噬,你去破阵,我牵制。"
话音未落,他足尖点地施展风遁术,残影掠过苏蓼身侧时带起一阵风,将她鬓角碎发吹得乱飞。
白狐的黑莲刺青突然泛起红光,他抬手射出三支淬毒银针,顾云策旋身避开,银针"噗"地扎进石壁,冒起滋滋白烟。
苏蓼猫腰钻进地道角落,残卷金纹在她掌心连成地图。
她想起《山蔬谱》里夹着的碎页:"净灵草生于腐土,其香破百毒",手指立刻摸向腰间竹篓——那是今早她在城西毒菌林里冒险采的,叶子边缘还留着被毒菌划破的齿痕。
"想破阵?
晚了!"白狐的黑纱无风自动,他指尖弹出数道黑芒,首取顾云策后心。
苏蓼咬着牙扯断净灵草茎秆,鲜血混着草汁滴在青石板上。
草叶遇血瞬间绽放清冽香气,像初春第一场融雪后的山涧,瞬间冲散了地道里的腐臭。
毒雾凝成的黑芒触到香气"嗤啦"作响,化作青烟消散。
"阿蓼姐!"
刘猛的断喝混着刀风撞进来。
他脸上的伤还渗着血,手里的玄铁刀泛着冷光,刀背狠狠砸向白狐后颈。
白狐旋身避开,黑纱被刀风割开一道口子,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虫噬疤痕。
刘猛乘势追击,刀锋擦着他咽喉划过,在石壁上砍出半寸深的痕迹。
"好个忠犬。"白狐突然掐诀,地上腐魂液腾起黑雾,"但你们留不住我——菜灵宿主,等幽冥灵王醒了,我会亲手剜出你的菜灵,喂给它当开胃菜。"
黑雾裹着他的身形极速收缩,苏蓼扑过去时只抓到一把黏腻的黑灰。
地道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雨点滴在鼎沿的"滴答"声,和刘猛粗重的喘息。
顾云策走到鼎前,用影蚀镜挑起那截指骨:"是城主的官印戒指。"他声音发沉,"北境城早被影蚀教控制了。"
苏蓼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石板上被净灵草香气显露出的阵纹。
突然,一块碎石硌得她手背生疼——那是半块巴掌大的石板,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其中一个"蔬"字的结构,竟和《山蔬谱》残卷里"百蔬共生"篇的金纹完全重合。
她将石板塞进怀里,体温透过粗布传来微微的烫。
刘猛凑过来看:"这是啥?"
"不知道。"苏蓼摸着石板边缘的缺口,想起白狐说的"菜灵宿主",想起残卷金纹第一次发光时,老院工临终前说的"你身上有救苍生的命"。
雨丝突然变大,顺着地道裂缝灌进来,打湿了她发顶的碎草叶。
"先回营地。"顾云策扯下外袍披在她肩上,"陈公公看过古籍,或许能认得出这石板。"
苏蓼应了声,转身时石板在怀里硌得更紧了。
她望着地道外翻涌的乌云,突然想起幼年饥荒时,老院工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给她时说的话:"阿蓼啊,这世上最毒的不是饿肚子,是人心。"可现在她怀里的石板在发烫,像在说——或许最烈的光,也藏在最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