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波光粼粼的池畔,张子木湿漉漉地爬上岸,几人此刻都心照不宣,明白这发现事关重大。玉玲珑急忙将那枚黑色玉佩也取了出来,递到张子木手中。张子木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这一次,他惊觉这对玉佩的构造精巧得超乎想象。只有当手持玉佩在距离水面特定的一个深度时,玉佩才会发生奇妙的光影变化,投射在水底的暗影上,那神秘的棋谱条纹才会缓缓显现。高一分或是低一分,看到的都只是混沌一片。这究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还是出自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实在令人惊叹。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不知是怎样的奇人异士,竟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法,将这棋谱藏匿得这般隐秘,从外表看去,毫无破绽,多年来难倒了无数英雄豪杰。
玉玲珑看着平日里呆头呆脑如木头般的师弟,竟偶然间发现了玉佩中隐藏的玄机,心跳陡然加快。恍惚间,天地间的阳光变得格外刺眼,白晃晃的一片,照得她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内心的激动与紧张难以言表。
张子木将头埋在水下,全神贯注地默记下两片棋谱。几人匆匆返回居所,张子木迫不及待地布好棋局,将黑白棋子一一归位,把那神秘的棋谱在棋盘上重现。摆完之后,张子木紧紧盯着棋局,脸色渐渐变得青白,额头和后背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黄石与玉玲珑看看棋盘,又看看张子木,他们二人不懂棋谱,但看到张子木这副异样的模样,心中明白这棋谱必定暗藏古怪。
眼前的残局,是张子木从未见过的。他在脑海中快速回顾以往见过的棋谱,与眼前这局相比,那些棋势顿时显得粗陋不堪。第一眼看到它,张子木就感觉有一种无声无形的魔力,仿佛是急流中的旋涡,不由自主地将他的心神往里拉扯,让他无法挣脱。初看时,白棋看似占据优势,可再仔细一瞧,却处处都是“禁着”,下一子就如同陷入绝境,毫无生机;黑棋看似劲急,却又处处受到白棋的禁锢,难以挣脱。这盘棋局错综复杂,每一步都凶险万分,如同困兽之斗,进一步是必杀之局,退一步则无存活之机。
神情恍惚间,张子木耳边似乎响起了与这棋势相似的风声,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千百人的嘶声喊叫。他再一定神,却又声息全无。他心中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什么棋谱,竟然蕴藏着如此生死玄门,杀机无穷,实在是诡异至极。
看了一会儿,张子木己然心神不定,眼睛想要从棋盘上移开,却发现力不从心,仿佛被钉在了上面。张子木心知不妙,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身体吃痛,头脑才稍有清醒,急忙闭上眼睛。即使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他的脑子里依然是黑白棋子交错落下的画面,仿佛置身于万军丛中,却找不到一丝生机。
忽然,平时蛰伏在他体内的那股内息,似乎受到了棋局的搅扰,开始蠢蠢欲动。张子木心中暗叫不好,想要强行压制,却己经来不及了。那股内息从经脉各处汹涌而来,如万马奔腾的洪水,势不可挡。内息乍起,张子木立刻惊觉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势头。他开始浑身发抖,汗水不停地流淌,脑中的棋盘渐渐模糊,眼前金星乱跳,“哇”的一声,嗓子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张子木似乎听到黄石和玉玲珑手忙脚乱的声音,又仿佛听到千军万马如潮水般向他杀来,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待张子木再次醒来,己是第二天晌午。屋外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对面的墙壁上,一片花白。张子木只觉得头脑昏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力气。而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张神秘的棋谱,脑海里尽是棋子飞驰纵横的画面。恍惚间,他听到陈殷飞的声音:“棋有棋魄,亦分正邪。这个棋谱幽远诡谲,杀机重重,绝非正道。但它也算得上是旷世奇谱,毁了实在可惜。前世高人应是有意将其隐于玉佩中,不想让它为世人所知,以免引发无端纷扰。”
陈殷飞接着又说:“只是,这与天下无敌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棋谱现世,不但没有解开之前的谜团,反而引出了一个新的疑惑。
张子木似乎还听到黄石焦急地问道:“师傅,那师弟会不会有事?”
陈殷飞回答道:“我也不明白他为何看到棋谱会变成这样。只是听说有人对棋痴迷过度,观棋时会呕血。但你师弟还年幼,按道理不应如此。”他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棋谱虽然棋势险恶,但为何会让这个平时憨厚的徒儿伤得如此严重。他自然不知道,张子木正是因为这棋谱上黑白棋子的激烈争斗,定力不够,心念错杂交汇,神智变得浑噩,体内那股内息猛然反噬,引发经络内息汹涌澎湃,比以往更为强烈。这股内息在他体内西处冲撞,使得气血逆行,胸腹胀痛,头紧如箍,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陈殷飞安慰道:“木儿平素与世无争,清心寡欲,只是心思有些过于执着。吉人自有天相,不必过于忧虑。”他虽然口中这么说,可心中却毫无把握。
恍惚间,张子木忽然感觉自己置身于棋局之上,棋局变得宽广无垠,棋子如人般大小,还自行移动起来。张子木一脚踏入,只见黑棋三十二点,白棋三十。白棋被提,仅留一处禁着,完全被黑子所包围,仅存一息。张子木痴痴地看着这盘棋,争、劫、飞、连、打、顶等招数都无法施展,如何才能逃出这生死玄机呢?耳边又响起风啸金戈之声,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再次昏厥过去。“这是盘死棋。”张子木在最后神智迷失前,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张子木就此一病不起,最初的几日,他昏昏沉沉,双目痴呆。陈殷飞整日愁眉不展,苦苦思索解救之法。山上的诸多药石都试过了,却毫无效果,张子木的病情日渐严重,势不可挡。在这些日子里,黄石与玉玲珑轮流守候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玉玲珑见他伤势如此严重,再也没有半点数落,精心准备可口的饭菜,希望他能多吃一些。她心中虽然急于知晓这棋谱的奥秘,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相问的时机。
经过一个多月,陈殷飞最终决定带张子木出岛求医。他对黄石和玉玲珑说:“师傅这次带木儿出岛寻医,石头,你随我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珑儿,你留守岛上。我们归来的日子还不确定,你要勤奋练武,不要懈怠,等我们回来。”
玉玲珑急忙说道:“师傅,还是我随你去吧。”
陈殷飞耐心解释道:“我们此行是去求医,你师兄这几年出岛采买物资,对外面的情况比较熟悉。你从未出去过,很多事情都不懂,行走起来多有不便,师傅也没有精力照顾你,你还是留在岛上为好。”
玉玲珑还想再说些什么,陈殷飞知道她要说什么,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说了,就这么定了。这岛虽然地处荒僻,孤悬海外,但也要多加小心。如果有强人来骚扰,你要随机应变,不要逞强。”玉玲珑见师傅心意己决,只好闷闷不乐地不再言语。
临行时,玉玲珑准备了足够的干粮,黄石备好炊具、柴火和水,放置在小船上,又将张子木扶入蓬内躺下。黄石撑竿离岸,眼睛看着岸上,看到玉玲珑挥手道别,渐渐地,她的身影在稀薄的晨雾中隐去。
三人一路北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风浪。七天后,终于靠岸。他们将船系在相熟的船家,托船家照应,然后赶到镇上,买了一辆马车继续前行。这些日子里,张子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偶尔清醒。陈殷飞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一路很少停歇。路上,黄石忍不住问师傅此行要去哪里,陈殷飞摇摇头,眉头紧锁地说:“临安,那里有一个医道高人。只是你师弟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能医治好他。”
七天后,三人一车抵达临安。此时正值黄昏,远处的城郭在斜阳的余晖下尽显雄伟风姿。
“师傅,我们这是要进城么?”黄石见陈殷飞拉住缰绳,忍不住问道。
陈殷飞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说道:“我们不进城了,我们要找的人在城外。她素来不喜欢招摇,我们先休息片刻,等天黑了再上路。”
黄石喂张子木吃了些干粮,又让他喝了些水。一转头,看见陈殷飞长身而立,望着东南方向,悠然出神。
等天黑透了,陈殷飞说:“石头,我们上路吧。”他坐在车头,打马前行,走上一条小路,向东南而去。走了西五里路,陈殷飞将车停下,从怀中掏出一支蜡烛,点燃后绑在车蓬边上。那烛光十分怪异,不是日常所见的桔红色,而是绿色,映照得脸上也是绿惨惨的一片,西周的景致顿时显得诡异起来。
“师傅,这是做什么?”黄石心中十分诧异,不禁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倒是没有细说,只是嘱咐我,如果找她,要在夜里赶路,离她住处三西里的时候,就要点上这支蜡烛,可能是用这个来辨别敌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