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山酒店的鎏金请柬与林婉儿的紫药水耳坠之间,楚凤莱的第七品琴弦正勒紧最后72小时——当补考方案撞碎机车轰鸣,所有救赎都成了典当行估价单上明码标价的音阶】
晨雾里的重修课表被贴在冰箱门上,我用红笔在林婉儿的巡演日期画圈,七月十二日钢笔墨水突然在晕染成血痂般的圆斑。
琴袋内衬残留的薰衣草碎屑卡进手机听筒,教务处发来的语音通知带着沙沙杂音:“逾期未缴清重修费将取消学位申请资格。”
图书馆顶楼的钢架穹顶在正午阳光下像具发光的肋骨。
我把《和声学补遗》摊在膝头,铅笔尾端的橡皮早被咬得坑坑洼洼。
空调出风口漏下的风掀动乐谱,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魏老师用玫红色荧光笔圈出的转调练习。
“凤莱?”
林婉儿的银色脚链扫过阅览室地毯,薄荷烟味混着她新染的紫罗兰发梢垂落在我摊开的十二平均律图表上。
她戴着我们去年在古城买的琉璃耳坠,那对坠子原本该是并蒂莲,此刻却在逆光中碎成两滴凝固的紫药水。
“今晚驻唱改成下午场了。”她将冰美式推到我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她虎口的玫瑰纹身蜿蜒而下,“鼓手说可以给你留二十分钟的独奏时间。”
我盯着咖啡杯底沉淀的褐色漩涡,想起去年冬天她穿着我的条纹衬衫在后台调音。
那时她总说吉他的六根弦像长江的六条支流,现在我的变调夹卡在第七品,就像楚家祠堂里的大钟永远停在差一刻钟的位置。
“巡演合同签了三年。”她轻轻用美甲刀划开方糖包装,砂糖簌簌落进咖啡的样子让我想起当掉母亲翡翠镯子那天的雪粒,“下个月音乐节的场子……”
手机备忘录的红色提醒忽然震动起来,下午两点魏老师帮忙约见教务处副主任。
林婉儿修剪精致的指甲停在杯沿,我看见她腕间新添的纱布,前天她在更衣室用碎酒瓶划出的伤口,此刻正从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色药渍。
“得去交重修方案,否则学业彻底废了。”我抓起书包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乐谱上漫成一条浑浊的河。
林婉儿用力按住我手腕,感觉她指尘的茧子比去年厚了许多。
那些茧子硌着我腕骨,像她去年生日时我送的那条带铆钉的皮质项圈。
暮色漫进厨房时,丁玲正在熬鲫鱼汤。
乳白色蒸汽裹着她新买的湖绿色真丝睡裙,八角茴香的气息缠绕着她发梢的橙花精油味道。
我蹲在石阶上修电瓶车,扳手上沾着的机油被一方绣着铃兰的手帕擦净。
“冰箱里有冰镇酸梅汤。”她蹲下身时睡裙领口漏出一线月光,去年台风天帮她修屋顶时见过的红宝石项链正贴着锁骨起伏。
她掀开砂锅盖的刹那,蒸汽在我们之间织出一张半透明的网。
丁玲舀汤时小指微微,这个姿势和她教我做焦糖布丁时如出一辙。
汤匙磕在碗沿的轻响让我想起母亲弹《平沙落雁》时轮指的动静,那些典当行估价单上的数字融成鱼汤表面浮动的油星。
“房租优惠……”她用筷尖挑走我碗里的鱼刺,筷尾镶着的碎钻在她无名指上划出细小光斑,“可以改成按月付。”
夜色笼罩,魏姝吟的公寓飘着大吉岭红茶的气息。
她取下我衬衫肩线的线头,指尖残留的钢琴漆味让我想起上周在音乐厅后台的黑暗。
落地灯的光晕里,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像极了母亲那对在拍卖会上流拍的东珠。
“特殊补考有五个名额。”她递来的红酒杯沿沾着玫色唇印,“我己经找院长安排了,但你得参加周三在雪山酒店的慈善晚宴…………”
我仰头饮尽红酒时,窗外忽然划过机车轰鸣的残响。
魏老师解开发簪的瞬间,檀木香混着酒精漫过她松开的真丝衬衫领口。
她染成栗色的发梢扫过乐谱上某段勃拉姆斯的间奏曲,我看清了她睫毛膏晕染的痕迹——原来那些在讲台上永远精致的眼妆,也会在午夜时分化成霓虹的倒影。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的频率让我想起苏悦改装过的哈雷引擎,掺杂着不可名状的心跳和呼吸。
当魏老师带着酒意的指尖划过我修改到第西稿的补考方案时,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将月光折射成机车前灯的形状。
周三,苏悦的机车尾灯在雨夜里划出两道暗红裂痕时,我正攥着那张烫金邀请函站在雪山酒店后巷。
鱼尾纹路的大理石墙面渗出霉味,小提琴声从二楼飘窗漏下来,在积水里碎成勃拉姆斯谐谑曲的变奏。
"楚凤莱!"
她甩掉头盔的刹那,发梢甩出的水珠溅在邀请函上家族企业的鎏金徽标上。
改装排气管还在震颤,像她上次躁郁症发作时摔碎的那支水晶香槟杯。
我后退时踩到酒店后厨扔出来的牡蛎壳,贝壳碎片刺透鞋底的感觉,和上周在典当行当掉母亲的祖母绿戒指时如出一辙。
"听说你要靠那个女老师搞什么慈善演出换学分?"她扯开机车夹克拉链,锁骨处的玫瑰纹身还带着新愈合的粉痂。
我知道那是上个月她在高架桥上飙车摔伤的,就像知道她父亲刚拍下新城区金融街的地皮。
霓虹灯把她的美甲染成毒蘑菇的紫色,她用食指勾住我领带:"我家在古城新开的音乐厅缺个驻场策划。"她虎口的机车油墨蹭在我昨天问丁玲借的衬衫领口,丁玲熬鲫鱼汤时哼的《一瞬间》突然在耳蜗里响起。
住处的感应灯第13次熄灭时,林婉儿晾衣绳上的绸缎演出服突然被风卷走。
那抹孔雀蓝掠过我修补过的电瓶车后视镜,像她去年吞安眠药那晚漂浮在浴缸里的裙摆。
我摸出手机,23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在屏幕上连成她手腕纱布的走向。
"巡演合同..."她出现在车库门转角,发梢滴落的染发剂在地面晕开紫罗兰毒汁。
我这才发现她把我们去年在古城买的并蒂莲耳坠换成了单只黑曜石,另一只耳垂上的创可贴还渗着碘伏颜色。
魏老师给的补考方案从书包侧袋滑落,苏悦塞的名片恰好盖在"特殊人才引进计划"的钢印上。
林婉儿弯腰捡纸时,后颈露出的新鲜针孔让我想起上周在社区卫生室撞见她拿抗抑郁药的场景。
"你要变成他们鱼缸里的锦鲤了。"她用美工刀划开苏悦的名片,金属卡纸断裂发出脆响。
上月她弹《加州旅馆》时磨破的指尖茧,此刻正抵着我掌心最深的感情线。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丁玲发来的酸梅汤制作视频。
镜头里她戴着去年我送的防烫手套,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我修电瓶车时的扳手声响。
林婉儿猛地抓起我手腕,她新做的延长甲刺进被苏悦蹭上的机车油墨,在皮肤间划出六道紫色的线谱。
"叮——"
厨房深处传来砂锅沸腾的警报,丁玲晾在窗台的铃兰手帕被风吹到我们脚下。
林婉儿松开手时,我瞥见她手机屏保还是去年我们在音乐节拍的合影——那天她穿着我的皮衣在暴雨里唱歌,睫毛膏晕染的模样像极了那夜魏老师柜台上融化的蜡烛。
感应灯第14次亮起时,苏悦的机车轰鸣撕裂了雨幕。
她扔过来的头盔砸中车库门上的"五好之家"铁牌,去年台风天被吹歪的蓝牌在震动中彻底坠落。
我伸手去接时,林婉儿转身走进深巷的背影恍惚与母亲当掉最后一件旗袍时的轮廓重叠。
"考虑好了就撕下邀请函编号。"苏悦猛拧油门,排气管喷出的热气灼焦了魏老师给的乐谱边角。
她塞进我领口的便签纸还带着体温,父亲破产的银行催缴单似乎也曾这样烫过胸口。
手机在潮湿的裤袋里继续震动,锁屏显示23:59分的闹钟提醒,那是魏老师说的补考材料最后提交时刻。
林婉儿晾在公共厨房的演出服还在往下滴水,月光把水渍映成五线谱上的休止符。
我蹲在冰箱旁数酸梅汤玻璃瓶上的冷凝水珠时,丁玲的窗纱忽然透出暖黄光晕。
她新买的瑜伽垫投影在方格窗上,拉伸时的剪影让我想起张洁出国前最后一次跳华尔兹的模样。
手指悬在通讯录"林婉儿"的名字上方,头顶晾衣绳突然崩断——她剩下的那只黑曜石耳坠正卡在我昨天没修好的洗衣机转筒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