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口铁栅栏的霉斑蹭在脸上,就像秦淼涂着香奈儿唇彩的指甲划过皮肤。
我数着普拉达高跟鞋鞋跟敲击地砖的次数,首到那串冰冷生硬的哒哒声完全融入雨声之中。
信号发射器的红光在指缝间忽明忽暗,林婉儿说过,这意味着三十米内有接收装置——可市政厅方圆五百米都是信号禁区。
“哗——”
机车链条刮擦井盖的金属颤音刺穿了耳膜,苏悦的皮靴精准地踩在了我头顶的井盖上。
她掀开井盖的姿势,如同撕开情人的衬衫一样,暴雨夹杂着汽油味浇在了我发烫的后颈。
“数到三就伸手。”她的声音带着躁郁症特有的神经质颤音,但尾调却变得温柔起来,“你的法官小姐在第三个下水道井盖下面吃关东煮呢。”
我蜷缩在油污里,仰望着她的反光镜,镜子里倒映出后方巷口突然亮起的车灯。
苏悦的机车头盔突然转向了西十五度,那是她发病前的特定征兆。
果然,下一秒她就拉开了皮衣的拉链,把印着集团标志的防水文件袋砸进了我怀里,“抱着这个站起来,现在他们不敢拍你的脸。”
文件袋里的某张规划图被雨水浸出了暗红色的水渍,像是拆迁现场拓印下来的血迹。
当我把图纸举过头顶的那一刻,三台行车记录仪的蓝光同时熄灭了。
苏悦父亲养的团队正在五百米外的写字楼里逐帧审查监控,这是她教给我的第一课:在资本世界里,每一个像素都是有价值的。
“抓紧!”她倏然抓住我环在她腰上的手,按向了自己的小腹。
机车冲进逆向车道时,后视镜里一辆黑色帕萨特急刹车溅起的水花,弄脏了秦淼最喜欢的市政宣传栏。
苏悦的体温透过湿透的针织衫,烫着我的掌心,她说过躁郁症发作的时候,需要有人勒住她的心脏。
苏悦父新集团公司二十七层的气流中带着中央空调的香水味,金银正用酒精棉片擦拭着被下水道污渍渗透的制服纽扣。
苏悦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把三台开着免提的手机摊在会议桌上,“长话短说,我爸的土方车明天会‘不小心’碾坏拆迁办的水管——这足够你们争取三天的舆论时间了。”
投影仪的蓝光爬上了她锁骨处的玫瑰纹身,那是去年强拆事件后,她骑着机车撞开警戒线的纪念。
她把卫星地图上三个标红的地块拖进福利房规划区时,我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新添的烟疤。
“补偿标准提高一个百分点,阳台面积按照飘窗计算。”她敲击桌面的节奏逐渐加快,“楚凤莱,你只需要让居民在镜头前撕掉抗议横幅……”
落地窗突然映出走廊里晃动的安全帽,有一道阴影停留在门缝处。
苏悦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扯开领口扑进我怀里的动作流畅得让人遐想。
当她的牙齿咬破我的下唇时,我尝到了碳酸锂药片的苦涩,她喘着气把窃听器干扰装置塞进我的口袋:“吻得深一些,他们在核对监控。”
她的睫毛扫过颧骨时带着冰凉的雨水,这个吻却像熔化的铅液灌进了胸腔。
八年前在音乐教室窗外,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弹琴。
那时她砸烂了五把吉他,现在她拆的是整个地产帝国的承重墙。
会议桌下的警报器突然震动起来,金银摇头将酒精棉片停在了第西颗纽扣上。
苏悦松开我时,嘴唇上的血迹在图纸上洇成了一朵玫瑰,她抓起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个燃烧的心脏:“明早七点土方车会经过胜利路报刊亭——”窗外的闪电恰好照亮了她的手机屏幕,三条来自秦淼的未读信息正在锁屏界面跳动。
苏悦的拇指悬在锁屏键上方,集团标志投影在她的瞳孔里,碎成了几粒光斑。
“秦主任的舆情监测车在楼下。”金银随手将酒精棉片折成完美的三角形,“二十分钟前,他们截获了物业电梯的监控片段。”
我望着落地窗上蜿蜒的雨痕,眼里是三天前在拆迁办档案室,秦淼把热美式咖啡泼在信访记录上的样子。
她当时用纪梵希小羊皮口红敲着结案报告说:“小楚,你知道体制内最锋利的刀是什么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婉儿发来的加密歌单在蓝牙耳机里沙沙作响。
当她唱到《玫瑰少年》第三小节时,我听见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这是她提醒我监控异常的暗号。
“他们开始查上个月文艺晚会的发票了。”苏悦把三台手机叠成金字塔形状,屏幕里滚动着一张我和魏姝吟在后台调试音响的偷拍照,“秦淼最喜欢在纪委老陈晨练时递材料,就像她上周‘偶遇’王局长夫人那样。”
走廊传来推车碾过地毯的闷响。
服务生端着英式红茶进来,苏悦却突然掀翻整盘茶具,滚烫的茶水在卫星地图上洇出半岛形状的污渍。
“告诉后厨,”她扯下服务生的领结,在规划图上打了个死结,“我要二十人份的芒果过敏源检测报告。”
这是集团对付偷拍记者的老把戏,当所有人都忙着处理“食物中毒”危机,我们己带着拆迁户的联名信从消防通道撤离。
金银的高跟鞋在环氧地坪上敲出密集的节奏,她后腰别着的执法记录仪红灯微闪——那是她故意留给秦淼团队的诱饵。
暴雨打在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无数把吉他同时走音。
当我们拐进胜利路报刊亭时,土方车的远光灯刺破雨幕,苏悦父亲最宠爱的司机老杨正对着后视镜调整金丝眼镜。
“明早的头条会是《暴力拆迁惊现良心企业》。”苏悦把头盔按在我头上,手指无意擦过我耳后那道疤。
那是五年前生日宴上,用碎酒瓶划开我衬衫留下的纪念,“但秦淼的底牌不止这些。”
她说的底牌在凌晨三点现形。
当我摸黑回到拆迁办值班室时,林婉儿的变声电话刚好接入座机:“楚哥,‘丽城八卦阵’的营销号正在同步推送照片。”她停顿的节奏里带着特有的迟缓,“第六张是你扶杨安然的腰进入KTV的错位照。”
电脑屏幕的蓝光里,秦淼的政务邮箱正在向全系统群发匿名举报信。
附件里我和丁玲在房东交接时的拥抱,被剪辑成香艳的权色交易画面。
金银也发来一张截图——某论坛热帖将我们今天的会面描述成“多人运动”,发帖IP定位在秦淼分管的舆情中心机房。
“明天晨会上,王局长办公桌会出现三份不同版本的检讨书。”苏悦的声音混着机车引擎的轰鸣从窗外传来,“但真正要命的是茶水间第三排储物柜。”
她说的储物柜里躺着一盒过期三年的降压药,药盒内侧用口红写着我的工号。
这是秦淼最擅长的心理战术,就像她当年把父亲的政治污点材料藏进我的书包夹层一样。
我摸到药板背面新蹭上的唇印,和今早她在我办公室补妆时的口红颜色完全一致。
次日,第一缕阳光爬上信访办的钢化玻璃时,我发现工作牌上的证件照被人涂鸦了山羊胡。
打印机吐出的补偿协议突然多出三页空白,而食堂阿姨递给我的豆浆杯盖上,赫然印着“软饭男”的红色戳记。
金银在楼梯间堵住我,制服的第二颗纽扣竟又沾着新鲜的咖啡渍。
“纪委刚调走了近五年所有文艺活动的服装租赁记录,”她擦拭纽扣的力道几乎要搓破布料,“重点是魏老师那套天鹅湖演出服,你没干坏事吧?”
我望着宣传栏里自己的表彰照片,发现有人用修正液在额头画了只王八。
秦淼踩着点出现在走廊尽头,她新做的水晶甲敲在“廉政先锋”奖牌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给谁敲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