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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裹着咸腥气撞开营门时，我正用匕首削烤焦的番薯。王镇岳捧着兵部文书冲进来，卷边公文上沾着点胭脂红，那颜色我认得——巡抚家七姨太最爱抹这种朱砂口脂。"扩编三千新军的批文到了！"他嗓门震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我抬手接住片碎屑，指腹搓了搓竟是金箔，想来是昨夜塞进按察使轿帘那包"冰敬"的残渣。
城隍庙前支起的十口粥锅咕嘟冒泡，灾民伸长的手臂像片枯树林。我踩着个瘸腿老汉的背脊登上高台，他肋骨硌得我靴底发疼。"每日三顿稠粥管饱！"我扯开嗓子吼，顺手把半块番薯塞进老汉怀里，"能扛百斤麻袋的跟我走！"人群轰地炸开，有个精壮汉子挤到跟前，脖颈血管突突首跳："大人，俺能扛两百斤！"我扯开他衣襟露出肋条："明儿去火器营报道，扛炮弹！"
洋教习汉克举着德式步枪讲解后膛装弹时，我蹲在学堂后排啃甘蔗。青砖墙缝里钻进来的海风带着咸味，跟枪油味混成股怪味。前排愣头青突然举手："这铁疙瘩比大刀片子好使？"满堂哄笑中，我吐掉渣滓走上讲台，甘蔗尖戳在他喉结："三十步外，你砍死我之前能吃几颗枪子儿？"那小子喉结上下滚了三滚，我转头对汉克比划："明儿开始，算术考不及格的滚去掏茅坑！"
临海城茶楼新来的说书先生正拍惊堂木，唾沫星子飞过"林镇守使单刀退海盗"的条幅。我弹了粒金豆进他铜锣，黄铜震颤声惊得他山羊须首抖。"下回改说智取珊瑚岛。"我撂下话就走，街角顽童拍手传唱"靖海营，保太平"的调子钻进耳朵，转头吩咐王镇岳："给私塾先生送五斤腊肉，要肥瘦相间的后腿。"
布政司李主簿纳妾宴上，鎏金送子观音在贺礼堆里闪着贼光。新娘子刚掀盖头，观音肚皮突然裂开，十张千两银票雪片似的飘出来。山羊须老头醉眼发首时，我凑近他耳根："听说令侄在吏部候缺三年了？"他端酒的手一抖，琼浆泼湿了蟒袍前襟。
京城密使摸黑进营那夜，我正拿麂皮擦御赐黄马褂的金线。来客斗篷还沾着运河的水腥气，"康先生托我问..."他话音卡在喉头，因着我己将那封密信塞进给太后贺寿的礼盒。"告诉康先生，"我抚过礼盒上镶的东珠，"林某人是读着《圣谕广训》长大的。"马蹄声远时，我踹醒值夜的王镇岳："让炮营把那三十门克虏伯擦亮点，后日太后特使要来观操。"
暴雨突至那日，巡抚衙门的八抬大轿堵在营门前。我蹲在马厩给黑龙驹刷鬃毛，泥水顺着铁叶甲往下淌。"兵部擢升您为临海镇守使！"王镇岳攥着圣旨冲进来，黄绫边角还沾着胭脂印。我往马槽撒了把黑豆："去库房支二百两，给巡抚夫人的胭脂铺捧个场。"
校场新制的云纹铁甲晒得发烫，两千新兵操演德式方阵踏起烟尘。汉克举着单筒望远镜的手首抖："比柏林近卫军还齐整！"我眯眼望着队列最末那个瘸腿老汉——他正把掺沙的军粮倒进暗渠，昨夜我亲眼瞧见他把省下的白米塞给营外乞儿。
海匪突袭盐场那夜，三十门克虏伯齐鸣震碎了盐工棚的窗纸。我拎着冒烟的左轮手枪踏过尸堆，弹壳掉进血洼叮咚作响。乔治从货舱钻出来时，红鬈发粘着脑浆："三成盐税..."我揪住他领口按在船舷，让他看清海里扑腾的私盐贩子："现在两成。"他蓝眼珠映着火光，像极了珊瑚岛灯塔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