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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军械库背阴处搓着冻僵的手指时，铁门内侧突然传来狼狗呜咽般的低吼。昨夜新换的青铜钥匙在掌心硌出凹痕，锁孔里渗出的盐粒带着铁锈味——这是有人用卤水腐蚀锁芯的痕迹。
"林司马查库？"值守的郑校尉提着灯笼晃过来，靴底碾碎冰碴的声响刻意放重。他腰间新佩的鎏金刀鞘擦过库门，刮落几片带着齿痕的漆皮，"卯时三刻才有换防记录，大人来得早了。"
我掏出盐务司旧印鉴照亮门缝，铜绿斑驳的"淮"字恰好映出门内倒地的狼狗："郑大人可听过盐枭驯犬术？"手指突然插进冰缝，抠出团沾着狗毛的卤肉，"用陈年卤汁泡过的肉饵，能放倒最凶的军犬。"
铁门开启的刹那，穿堂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本该堆满铁甲的库房空如墓穴，三十口樟木箱像被巨兽啃食过的骨骸散落在地。郑校尉的灯笼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机括弹响，我反手将盐囊砸向声源，盐粒在铁架上迸出蓝色火星。
"大人好警觉。"火折子亮起时，郑校尉的鎏金刀正架在自己亲卫颈间，"只是试探下新任司马的身手。"他踢开脚边的空弹匣，铜制弹壳滚到我靴边，底火处刻着总督府的虎头徽。
我拾起弹壳对着月光细看："上月往黑石关运送的两千发子弹，该有军械司的鹰徽。"盐粒从弹壳口漏进去，在膛线残留的火药上结出霜花，"郑大人这手偷梁换柱，比淮北盐商换私盐的路数还精妙。"
五更天的梆子声救了郑校尉的局促。他离开前故意撞翻货架，半卷《军备录》掉进我怀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盐渍地图，标红的隘口与总督密函上的标记完全重合，只是多了行朱砂小字："申时三刻，犬牙渡"。
次日巡营时，我特意绕道马厩。草料槽底藏着三把生锈的库房钥匙，齿痕与青铜钥匙完全吻合——这是有人复刻了军械库密钥。老马倌蹲在铡刀旁嘟囔："夜里的马蹄声比狼嚎还密，南营的骡子却少了两匹。"
酉时查岗，我带着参议手谕突检南营。郑校尉的亲兵正在擦拭马鞍，鞍鞯夹层露出半截鎏金刀鞘。"搜。"我话音未落，十袋私盐从草料堆滚出，盐粒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这是用辽东硝石提纯的毒盐。
"栽赃！"郑校尉拔刀时，我抖开《军备录》中的盐渍地图："上月往犬牙渡私运的二十匹战马，蹄铁印和南营骡子的磨损纹分毫不差。"他鎏金刀突然转向自己的战马，马腹被划开的瞬间，未消化的卤肉混着盐粒喷溅而出。
参议的剑鞘在霜夜中格外冷硬："林司马想要什么赏赐？"
"请大人准我重建军械库守备。"我呈上连夜绘制的《双钥轮值制》，"库门设阴阳双锁，钥匙分存军械司与总督府。"参议的指尖在"总督府"三字上重重一按，纸面立刻晕开团墨渍，形如被盐蚀的虎头徽。
三日后，我站在重建的甲字库前。青铜双锁在雪地里泛着幽光，郑校尉的旧部正在往库顶泼卤水防冻。突然有盐工装束的人撞入库区，怀中跌落的油纸包炸开漫天盐粉。待盐雾散尽，库门上新挂的狼头锁己变成虎头形制。
"林司马接好！"蒙面人甩来截铁链，链环上盐晶拼成的狼牙图案，正是当年沉船银锭上的印记。铁链尽头拴着半块兵符，缺口处残留的火药味与弹壳底火如出一辙。
当夜，我提审南营伙夫。烧红的盐块烙在案头时，老伙夫突然嘶吼："他们往卤水里掺了硝石！说能让战马跑得快..."话音戛然而止，一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入他咽喉。箭杆缠着的布条浸透卤汁，展开是半张总督府笺纸，盐渍血迹恰好补全了犬牙渡的地名。
我在停尸房熬到天明。弩箭的倒刺上挂着丝帛碎片，织纹与郑校尉的鎏金刀穗完全相同。盐工尸体指甲缝里的黑硝，正是南营私盐的提纯物。当参议的亲卫冲进停尸房时，我正用盐粒在尸体胸口拼出总督府的虎头徽。
"大人可知'盐铁相生'？"我碾碎掌心的盐晶，"总督府用私盐换军械司的铁器，郑校尉借鎏金刀运输毒盐。"停尸房的冰砖突然炸裂，藏在冰芯的二十袋硝盐暴露在晨光下，结晶面上全是虎头徽的拓印。
参议的剑锋抵住我后心时，我抖开从老马倌处得的鞍鞯夹层。三十封未寄出的密信雪片般飘落，每封的火漆印都缺个虎牙状的缺口——正是郑校尉鎏金刀鞘的鎏金纹饰。
"你要的军械司同知之位。"参议抛来虎符，符身却刻着盐务司的浪花纹，"三日后押送这批硝盐去犬牙渡，该见见老朋友了。"
开拔前夜，我潜入废弃的丙字库。盐卤在墙砖上蚀出的地图完整显现，犬牙渡的红圈旁多了行新刻的小字："淮北旧人，盐债血偿"。月光突然被黑影切断，郑校尉的鎏金刀架在我肩上，刀身映出他扭曲的笑容："司马大人，该结账了。"
我反手撒出盐囊里的硝石粉，火星迸溅的瞬间，二十名盐工装束的死士破窗而入。他们的短刀上全刻着狼头徽，刃口却淬着总督府特有的青鳞毒。郑校尉在混战中撞翻卤水桶，液体流过地面的硝盐，腾起的毒烟模糊了最后一声惨叫。
晨雾散尽时，我站在装满硝盐的骡车前。参议的亲卫正在查验货物，他们撕开的盐袋里突然滚出鎏金刀碎片，每一片都粘着虎头徽的漆皮。车辕上不知谁用盐渍画了幅简图：犬牙渡的悬崖边，三十口铁箱正在月光下泛着淮北盐场特有的灰白色。
"驾！"我挥鞭抽向骡马，怀中的虎符与狼头令牌碰撞出奇异的清响。冰层下的暗河传来狼嚎，恍如那年雪夜父亲在盐场唱的安魂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