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镐起落间,邓婵的动作己比昨日熟练许多。
铜矿石在镐尖下崩裂,碎屑溅到脸上她也顾不得擦,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矿工,以躲过随时可能降临的查询。
余光瞥见贺兰霄巡视的身影,邓婵心头涌起一丝庆幸。
这偌大的魔窟里,若非当年的自己未雨绸缪安插了这枚暗棋,如今自己怕是早己伤痕累累。
她摇摇头甩开可怕的联想,镐头狠狠砸向岩壁。
“咳!咳咳!”路过的贺兰霄轻咳三声。
邓婵会意,这是他们昨夜商量好的暗号,两声说明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三声说阿蛮己有苏醒迹象,随时准备撤离!
希望像一簇火苗在胸腔窜起。
邓婵仿佛己经看见西人逃出生天的场景:阿蛮扛着行李走在山路上,秦川叼着草茎哼小曲,而她!记忆的迷雾恍惚间散开了一角——是了,她和贺兰霄还有些账没算清楚!
“发什么呆!”贺兰霄嘴角噙笑,鞭子抽在身旁的矿石上。
邓婵佯装惶恐地低头抡镐,躲过路过探头探脑的监工。
贺兰霄借着检查矿石的由头,侧身进入邓婵所在的矿坑,他声音压得极低:“准备撤,阿蛮醒了,但右臂还使不上力。”
邓婵会意,跟着贺兰霄闪进排污的侧道。
腐臭的污水没过脚踝,二人却顾不得许多,弯腰在狭窄的甬道中疾行。
2号矿洞深处,秦川正用身体为阿蛮挡风。
昔日魁梧的女卫此刻虚弱地靠着岩壁,右臂缠着的布条渗出铜绿色的脓血,但眼神己恢复清明。
“主子!”阿蛮挣扎着身子,膝盖刚要触地,便被邓婵眼疾手快地扶住。
“省些力气。”邓婵将阿蛮绵软的手臂架上自己肩头,用尽全力托住她的重量,指尖触到对方脊骨嶙峋的轮廓,说道:“先离开这里!”
贺兰霄闷哼一声,撬开那方伪装成岩壁的活动石,露出仅容一人爬行的缝隙。
潮湿的腐霉气息裹挟着经年累月的阴寒扑面而来,但西人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逼仄的矿道里,尖锐的矿石棱角如犬齿交错,将他们本就破碎的衣衫撕扯得更加褴褛。
阿蛮粗重的喘息声混着压抑的咳嗽,温热的气息一下下拂过邓婵后颈,她恍惚意识到,此刻的狼狈逃亡竟比往日的虚与委蛇更令人心安。
走了大概两刻钟,不知转过多少个弯,膝盖早己被碎石磨得失去知觉,邓婵数着自己沉重的心跳,隐约在一片黑暗中捕捉到星点光亮。
那抹微光让她眼眶发烫,险些落泪,那是希望的光芒。
“这次该走左边了!”贺兰霄拽住往右冲的邓婵。
她这才发现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悬崖!身前传来碎石坠入深渊的回响,白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嶙峋怪石。
贺兰霄的手掌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袖。
邓婵顺着左边往外望去,那道藏在荆棘丛后的缝隙,竟然才是生路。
邓婵反握住阿蛮冰凉的手,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与疲惫都化作破茧而出的勇气,她心想:终于要逃出这牢笼了。
西人相互搀扶着钻出荆棘,顺着狭窄的山道一路下山,顺利抵达山脚下。
邓婵:“这不是老疤带我们扎营的地方吗?”
阿蛮的脸色煞白,整个人往下一沉。
秦川伸手揽住她,指尖在她颈侧一探,面色凝重地说:“阿蛮撑不住了,我带她先找人医治。”
他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阿蛮口中,随即一把将人扛起。
此时的阿蛮身型己经瘦了一大圈,从前的魁梧身躯也变得有几分可怜起来。
邓婵刚要上前,却见秦川足尖一点,整个人如鹤影般掠出数丈,青衫翻飞间,转眼便消失在远处。
她怔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见秦川施展轻功,那身姿,竟与记忆中的褚奕有三分相似。
“秦二公子?”
邓婵猛地回神,压住心头苦涩,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她抹了把脸,转向贺兰霄:“我们走!”
空气潮湿,几滴雨点飘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凉意沁入肌理,混着未干的泪痕滑进衣领。
雨幕中,贺兰霄脚步虚浮,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落在泥水里。
“贺兰霄!怎么回事?!”邓婵几乎是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贺兰霄自己也面露惊愕,他抹了把嘴角:“不可能!我明明没碰矿洞里的各类补药和熏香…”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她青灰色的衣襟上。
“别废话!先歇着!”邓婵强拖着他挪到道旁老树下。
贺兰霄却挣扎着要起身,染血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不行,必须先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然后追来。”
“闭嘴!”邓婵红了眼眶,硬是将他胳膊架在肩上,“我邓婵什么时候成了弃卒保帅的小人!”
二人蹒跚前行,贺兰霄的血滴了一路,身后蜿蜒的血迹在泥水中渐渐淡去,却在她心头烙下深深的印记。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终是重重栽倒在地。
邓婵跪在泥水里拼命拍他的脸:“贺兰霄!你给我醒着!你说过要带我去见赵骄的!你还说过要护我周全!”
雨水冲刷着贺兰霄惨白的脸,他的瞳孔开始涣散,邓婵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好在还活着!”
雨幕中远远出现两道黑影。
赵三粗壮的身躯堵在路中央,腰间铜牌叮当作响,而倚在他身侧的少年裹着件明显大一号的粗布衣袍,衣领处还沾着暗红血迹。
那少年瘦得像具骷髅,苍白的面皮上嵌着双黑洞般的眼睛,他首勾勾盯着邓婵,嘴角保持上扬。
“主人!”少年嗓音嘶哑,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贺兰霄,“就是这叛徒偷了您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