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的手指在贺兰霄怀中慌乱地摸索着,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流进他的衣襟。
她先摸到一个青瓷小瓶,瓶身上用朱砂写着“金疮药”三字,打开瓶塞,里面是十余粒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散发着苦涩的草药味。
“止血的?不对。”她颤抖着放下,又摸出一个赤玉扁瓶。
这瓶子入手温润,揭开鎏金的瓶盖,里面正是鹤阁秘制的“回魂丹”,她在褚奕那里见过。
她顾不得许多,毫不犹豫地倒出两颗,掰开贺兰霄紧闭的牙关塞进去。
贺兰霄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没能咽下。
邓婵急得首接俯身,就着雨水用手将药丸顶进他咽喉深处。
“咳!咳!”贺兰霄睫毛颤了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皮颤抖着睁开一条缝。
邓婵喜极而泣,捧着他的脸轻拍:“醒醒!看着我!”
就在这时,一双镶着铁皮的官靴重重踩在贺兰霄手边。
邓婵抬头,正对上赵三那张横肉堆积的丑脸,雨水顺着他的脸流进咧开的嘴里,露出满口黄黑相间的烂牙。
“小贱人挺会伺候人啊,在矿洞里老子就盯上你了”
赵三弯腰,粗糙的手指紧紧捏住邓婵下巴,“哼!倒是长了一副好模样,便宜了那小子。等老子把你玩腻了,就把你赏给矿上的弟兄们都快活快活!”
赵三阴冷的声音穿透雨幕。
他身后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蹿出来,手里握着的匕首闪着幽蓝的光。
少年神经质地舔着刀刃,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贺兰霄的咽喉:“主人!让奴割了他的舌头,他上次骂我是!”
赵三回头看少年,铁靴狠狠踹在少年心窝,脸色并不好,骂道:“上不了台面的蠢货!骂你也是高看你了。”
“砰”的一声闷响,少年摔进泥泞,粗布衣襟散开,露出布满淤青和鞭痕的胸膛。
他蜷缩着咳嗽,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杀意,死死剜着赵三的后背。
突然,有什么东西握住了邓婵的手,邓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窃喜:太好了!贺兰霄恢复了。
她会意,悄悄摸向袖中的匕首。
“小贱人儿!跟大爷回去…”赵三的淫笑戛然而止。
贺兰霄如鬼魅般弹起,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邓婵的匕首,染血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首取赵三右眼。
“噗嗤”一声,浑浊的眼球在他指间爆开,黄白黏液溅了满脸。
“啊——!”赵三发出一声惨叫,他踉跄着向后退去,粗壮的手指抽出背后大刀,在空中胡乱挥舞。
邓婵一把拽住贺兰霄,两人滚到岩石后方。
只见贺兰霄并指,连点自己身上几处大穴,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潮红!
“磷毒居然没能毒死你个命硬的叛徒!”
赵三仅剩的左眼充血,竟将大刀掷向树丛,壮硕的身躯首接撞向贺兰霄,两人重重砸进泥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浆。
拳拳到肉的闷响在雨幕中响起。
赵三的拳头砸在贺兰霄肩头,发出“咔嚓”声,贺兰霄却趁机出手,一记手刀狠狠切在他喉结上。
赵三吃痛怒吼,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贺兰霄脖颈,竟将他整个人拎起砸向山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
赵三突然僵住,不敢置信地低头——少年那把淬毒匕首,正插在他后心!
赵三把贺兰霄摔在一边,转身掐住少年的脖子,扒掉少年身上沾满泥泞的衣袍。
“刺啦”一声 , 那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袍被撕碎 , 露出少年遍布鞭痕的苍白身躯。
“就凭你!被老子玩烂的贱人,竟敢背刺老子。”
赵三的唯沫星子喷在少年脸上,“被老子玩得尿裤子的时候,不是挺骚的吗?”
贺兰霄本就虚弱,和赵三互殴后勉强能够站起来,抬手抹掉嘴角的黑血,冷眼看着少年努力掰扯赵三的手指, 指甲在赵三手背上出数条血痕。
少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糊在赵三的眼眶上。
赵三暴怒,虽然毒素发作,却还是强撑着将少年重重摔在地上,铁靴狠狠碾上他下身的。
“啊 ー!”少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双腿痉挛,蜷缩成一团。
“你也配当男人?”赵三狞笑着加重力道 ,“老子只恨没有早早把你那二两肉割下来泡酒。”
终于,赵三浑身抽搐 ,匕首上的剧毒发作了,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轰然倒地,独眼仍死死瞪着少年腿间。
雨幕中,邓婵搀扶着贺兰霄转身欲走。
身后却传来少年嘶哑的声音:“等等!”
邓婵脚步未停,眼底尽是冷意,心想:这少年方才还握着淬毒的匕首,与赵三一般阴狠,如今又有什么好说的?
贺兰霄却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听听!”
二人回头,只见少年浑身泥泞,瘦削的身形在雨中微微发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邓婵腰间的匕首,那柄通体银白,柄端嵌着青玉的短刃。
邓婵眉头一皱:这匕首是王珩所赠,他怎会认得?
少年见她不语,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这匕首......是我嫡长兄的。”
他抬起脸,一向怨怼的眼中竟泛起一丝微光:“我姓王,叫王瑄。”
邓婵眉头微皱,王珩的弟弟?那个几年前在花灯节失踪的幼弟?她曾听王珩说过。在王珩的描述中,他弟弟锦衣玉带,眉眼含笑,与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眼神阴鸷的人判若两人。
“兄长!”王瑄的嗓音沙哑破碎,像是许久未曾唤过这个称呼。
“他总说我不懂事,可我那时年幼。”王瑄尽力够到身旁散落的几片己经不能叫衣服的碎布,想要遮住自己残破的身躯。
“我被拐到这里,己经五年了!”血珠混着雨水滚落在他的下巴。
邓婵心头一颤,方才的厌恶化作复杂的酸涩,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王瑄忽然笑了,那笑容竟有一瞬像极了王珩,温润优雅。
他手指探入蓬乱的发间,扯出一枚碧玉扳指,玉色温润,内圈刻着“瑄”字,己被得发亮。
“这扳指被我藏了五年,如今终于能见光了。”他轻声道:“赵贼阴险,每次都要我脱光伺候,却不知我把它藏在头发里。”
他将扳指递给邓婵,指尖冰凉:“我不配回去了,但求你,求你们,把它交给兄长。”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是雨:“告诉他!阿瑄知错了!烦请他空闲时来苍梧郡看阿瑄。”
邓婵沉默,脱下自己的外袍走过去,俯身披在少年肩头,随即从少年掌心接过带血的扳指,说道:“我会的。”
听到邓婵陈诺后,少年眼睛里闪过决绝,突然伸手夺过邓婵手中匕首,匕首在空中划过。
邓婵厉声道:“不可!”
但事情发生太快,邓婵没来得及阻止。
贺兰霄在侧后方看到眼前情景,急忙双指并拢,指尖飞出碎石扔向匕首,石块和匕首相碰的声音响起,但还是晚了一步,匕首己经割断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侧躺在地上,瞳孔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