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内阁大臣本以为秦骧召他们前来是要商议派谁领兵驰援,再敲定粮草调度等细节问题。
谁知他们前脚刚踏进乾清宫,秦骧就开门见山道:“三日前,吾己令定北侯元昱领兵三万,奔赴北境。”
这么短短一句话,但其中包含的信息却是不少。
三日前?那时军报可尚未传入京都,秦骧是如何知晓北境起了战事的?
难不成她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还有派定北侯驰援北境,这元家是又要起复了?
当初乾德帝在世时,猜忌提防元家跟什么似的,元昱明显一个天生将才,却只授了个昭勇将军的虚职,放在眼皮子底下练兵,时不时派出去剿个匪,不敢让其掌兵。
谁成想秦骧掌政后,却一改皇家对元家的提防,一副要重用元昱的模样。
也是,毕竟在与燕王对抗之际,秦骧宁肯舍近求远,也要调元昱进京,足以证明她心中对定北侯府的信任。
几个老狐狸不着痕迹地交换眼神,却因时日尚短,没摸清这新上位的老板是个什么路子,都期盼着对方能先开口。
秦骧等了两息,见无人说话,颇有些无奈,难道是这几日大开杀戒,将大臣们吓到了?一个个这般谨慎小心。
内阁这帮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浪的老东西,应该不至于啊?
“先皇走得突然,鞑靼瓦剌犯我大昭的时机又掐得如此之好,此事想必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此仗吾定要让那群贼子有去无回。”
刺杀景明帝这事还真查不出来是谁做的,杀手全是死士,一经得手便全部咬破事先藏在口中的毒丸,见血封喉之毒,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事后仔细查验这些杀手的体貌特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行十六人全是大昭人,所用兵器也全无指向性。
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幕后之人心思缜密,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所以,秦骧只能将这件事算到外族头上。
若昭告天下先帝之死是燕王动的手脚,那在天下臣民看来便是皇室兄弟不睦,祸起萧墙,有损天家威信。
但若将此事算在鞑靼和瓦剌的头上,可借此激起大昭子民对这两族的仇恨,现下北境两军对垒,仇恨也是将士们士气的催化剂之一。
有时候真相,也不是那么重要。
而一些必要的牺牲,为的是更大更长远的利益。
秦骧此话一出,谭瑞清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站出来道:“娘娘圣明,此二贼不守道义,先刺杀先皇,后犯我边境,其心当诛。”
一旁的何维翰不过慢了半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厮把他要说的词儿全说了。
没法办,另外三人只能跟着附和一句:“娘娘圣明。”
毕竟这拍马屁的话头一个人说出来可能听着舒心,第二个接着说听起来保不齐就是谄媚了,他们好歹也是有身份地位的,都还是要点脸的。
当然,绝没有内涵首辅谭瑞清不要脸的意思。
此战在秦骧看来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若是这一仗不将鞑靼和瓦剌打疼了,打怕了,北境百姓将永无宁日。
若是他们此次得了好处,日后周边小国岂不是人人都想虎口夺食,从大昭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大昭虽在乾德帝执政后期国力日渐衰落,早己不复昔日万国来朝的盛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举全国之力也决不能容忍外族进犯。
若是这些人以为她一个女子不敢应战,就未免太小瞧了她。
而小瞧她,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既己有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接下来几人便商讨定制作战计划。
元昱只领了京营三万兵马,加上北境屯兵也不过堪堪十万人,而鞑靼和瓦剌可是号称集结了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这个数目尚且存疑,但少说十三西万人应当是有的。
且鞑靼和瓦剌都是北方游牧民族,从小便是马背上长大的,十分擅长骑射,北方辽阔的草原更是天然马场,他们的马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是要优于大昭军马的。
这就意味着,敌军在北境不仅兵力多于大昭,其战力亦是不俗。
那么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一共有二。
首先,调何地兵马去北境增援?
其次,此战粮草调度之事该由谁来负责?
盛京附近的兵马现下是不能再动的,需得拱卫京都,万一被贼子绕到后方偷了家才真叫人贻笑大方,南边的军队距离太远,长途跋涉远水救不了近火。
商议来商议去,只能先行调了戍守西边淄州的三万兵马,还有中州的两万兵马前去驰援,如此双方兵马相当,便只看两军主帅如何过招了。
至于这粮草调度的监粮官,黄云瞿则举荐了王拂春。
此时给王拂春个立功表现的机会,等后面他致仕了,户部尚书之位空悬,王拂春接替他便也顺理成章了。
且此战是秦骧执政后的首战,兹事体大,此战若败,则民心尽失,此战若胜,则朝局安稳。
所以,将无比重要的钱粮调度之事交于王拂春手中,想必也是秦骧心之所向。
不得不说,黄云瞿也是擅于揣度人心的,将秦骧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事情议定后,秦骧便雷厉风行地拟旨派钦差分别前去淄州和中州调兵。
月至中天,整个六部衙署内却灯火通明,人员来往走动络绎不绝,穿梭来往送文书的小吏也顾不得不能疾行,一路小跑,生怕误了上官的事儿。
间或还有各部官员之间的扯皮声传来。
“王大人,您这事我不能给您这么办呐……”
“李大人,咱们户部这都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你们工部这会子就莫要来添乱了吧……”
“尹大人,这三万甲胄,二十万支羽箭,还有……最迟明日下午,您必须备好我这边派人去交接。”
“明日下值之前,下值之前,不能再早了,我这里当真是忙不过来。”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卢鹤鸣也有些睡不着,起身披着一件衣裳推开窗,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色。
他此前己书信提醒过王拂春北境有所异动,借的还是王元亨家商队的名义,只盼朝廷提前知道消息,能有所应对,北境百姓也能少受些战乱之苦。
他哪知,就算提前知道鞑靼瓦剌大军即将进犯大昭,秦骧首先考虑的也是先安内再攘外,只有先将燕王除掉,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外敌。
朝堂上,不能同时出现两个上位者的声音。
所以,纵然有卢鹤鸣这份先知,元昱率领的援军也不过比原文中早出发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