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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村的公鸡还没打鸣，林小满就被灶膛里噼啪声惊醒。她轻轻掀开蓝布门帘，只见灶台上的铝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腾。周建国挽着袖子往灶膛里添柴，军绿色棉袄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像是撒了一把细碎的月光。“醒啦？” 他转头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囡囡说想吃糖包，我试了三回才把褶子捏圆乎。你尝尝，要是不行，我再去揉面。”
晨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洒进来，给屋内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囡囡举着红绸巾冲进厨房，羊角辫随着跑动一甩一甩的：“爸爸快看！我把妈妈的新头绳系书包上啦！这样我去学校，同学们肯定都羡慕我！” 周建国笑着把女儿抱上灶台，大手覆着她的小手，教她往蒸笼里摆花卷。父女俩的影子叠在土墙上，随着火光的摇曳晃出一片温暖，仿佛一幅会动的油画。林小满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从前独自带孩子的日子，那时的艰辛与如今的幸福形成鲜明对比，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作坊的生意像春天的藤蔓般疯长。县城百货公司的订单从每月五十件涨到三百件，订单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邻县供销社的采购员也扛着样品上门，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大包裹，压得车轮都微微变形。周建国在院子里搭起新棚子，把退伍时带回来的军用帆布铺在屋顶，既能挡雨又透气。他每天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发货，车斗里的竹筐用麻绳捆了又捆，还不忘在车把上挂一串囡囡画的平安符。那平安符上，歪歪扭扭画着太阳、花朵和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是囡囡特意为爸爸妈妈画的。
“小满，你看这个！” 王婶举着新花样的刺绣图样跑来，老花镜滑到鼻尖，她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图样，“隔壁村的巧媳妇想带着手艺入股，咱们要不要试试联营？听说她们村的绣娘个个都是好手，要是合作起来......” 林小满正给囡囡补校服，针尖在布料上灵活穿梭，细密的针脚像是给衣服绣上了一道精致的花边。“得和建国商量，不过咱们得立好规矩，不能砸了青崖村的招牌。咱们的玩具，一针一线都得对得起良心。”
午后的作坊最热闹。缝纫机的 “哒哒” 声里，姑娘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张嫂子突然起哄：“建国哥，你和小满姐啥时候办喜事啊？这都处了这么久，可别让我们等急喽！” 正在调试机器的周建国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掉地上，脸涨得比蒸笼布还红，连脖子都泛起了红晕。林小满低头绣花，针脚却乱了几分，耳尖发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砰砰首跳。囡囡从课桌前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喊：“我要当花童！还要戴新头纱！等爸爸妈妈结婚，我要把最漂亮的花瓣撒在他们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母的态度彻底变了样。她把陪嫁的樟木箱腾出来，箱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樟脑味。她小心翼翼地将囡囡的新衣裳叠好放进去，还特意托人从县城捎回两包水果糖。“囡囡乖，给奶奶背首新学的诗。” 老人戴着老花镜，颤巍巍地给孙女梳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等过年，奶奶给你做虎头棉鞋，比商店卖的还俊。鞋面上再绣上两只小蝴蝶，保准让你成为村里最漂亮的小囡囡。”
这天傍晚，周建国骑着自行车载着林小满去镇上买布料。自行车的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演奏一首欢快的曲子。林小满抱着油纸包的桂花糕，闻着他后颈淡淡的皂角香，突然想起表白那晚的萤火虫。那些闪烁的微光，仿佛还在眼前跳动。“下个月展销会，咱们带着囡囡一起去吧？” 周建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让她看看大城市的模样。说不定啊，囡囡以后就能在大城市里画画，成为大画家呢！”
话音未落，迎面冲来几个疯跑的孩子，周建国猛地刹车，自行车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林小满往前一倾，额头撞在他背上。“没事吧？” 他慌慌张张地回头，眼里满是关切，伸手轻轻揉着她撞红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林小满看着他鼻尖的薄汗，突然觉得这一刻比任何承诺都踏实。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青崖村在暮色中渐渐安静下来，家家户户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是天上的星星坠落在了人间。
回到家，囡囡举着奖状扑过来，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画的玩具城得了全校第一！老师说我的画最有想象力，还说要把我的画送到县里去比赛呢！” 周建国把女儿高高举起，转了好几个圈，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林小满看着墙上贴满的奖状，又看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热气腾腾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突然觉得生活就像她织的毛衣，一针一线都透着暖，每一个日子都充满了希望。
深夜，作坊的油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和周建国核对账目，算盘珠子的碰撞声里，偶尔夹杂着窗外的虫鸣。“县城机械厂想订一批劳保手套。” 周建国推来一杯凉茶，杯壁上凝结着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不过得添置两台锁边机，钱......” 他话没说完，林小满己经翻开存折，存折的封皮都被翻得起了毛边。“把上次卖余料的钱算上，再跟王婶她们借些，总能凑齐。咱们一起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月光爬上窗棂时，两人踩着露水往家走。乡间的小路两旁，是成片的稻田，微风吹过，稻穗沙沙作响。周建国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印着囍字的糕点。“今天送货路过点心铺，” 他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想着你爱吃甜的。你快尝尝，要是好吃，下次我还去买。” 林小满咬了一口，酥皮簌簌往下掉，甜味在舌尖化开，比桂花酿还醉人。她看着周建国期待的眼神，心里满是感动。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幸福，首到有天，邻县突然传来消息：一家国营玩具厂推出了和青崖村作坊款式相似的夜光玩具，价格比他们低三成。这个消息像块乌云，悄然笼罩在青崖村的上空。但此刻的林小满和周建国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一场新的挑战。而那些甜蜜的日常，也将成为他们携手面对困难时最温暖的力量源泉，支撑着他们在风雨中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