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最近总咳血。"视频最后,小娃娃举着椰壳对镜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龈,"但他说,陈奶奶的种子比他的命还金贵。"
登机时,林亦可的掌心沁着汗。
她把椰壳贴在胸口,能摸到种子的轮廓——和守春园的老槐树、芦花荡的芦苇荡、增城的荔枝树里的种子一样,每颗都带着相同的温度,像被无数双温暖的手焐过。可这一次,那温度里多了丝灼痛,像有人在她心口点了团小火。
三亚的风裹着咸湿的海味涌进机舱时,她终于明白那灼痛从何而来。
后海村的沙滩泛着病态的灰。
林亦可踩着被台风掀乱的沙粒往椰林走,雨披下的视线模糊成一片。三天前的卫星云图显示,这场台风"海葵"会绕过海南岛,可它偏要在后海村登陆,像头失控的野兽,把百年椰林撕成了碎片。
"林老师!"
小芽的声音从椰林深处传来,带着哭腔。林亦可踉跄着跑过去,看见老阿公正跪在沙堆里,怀里护着个破了洞的竹篓。竹篓里的椰壳东倒西歪,有几颗种子滚出来,沾着血——是老阿公咳出来的血,混着沙粒,红得刺眼。
"阿公!"林亦可扑过去扶住他,触到他后背的雨水都是烫的。老阿公的嘴唇发紫,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半天:"种子...在竹篓最底下...陈同志说...要埋在...最老的椰树下..."
"阿公你撑住!"朵朵跪在他另一侧,用围巾捂住他的嘴接血,"我们这就去医院!"
"不..."老阿公抓住林亦可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台风要来了...椰树倒了...种子...种子会被冲进海里..."他的目光扫过林亦可怀里的椰壳,突然笑了,"当年陈同志...也是这样...抱着种子...在暴雨里跑了三十里..."
老阿公是在凌晨走的。
他最后一口气吐在林亦可肩头,说的还是那句:"种子...比命金贵..."
林亦可跪在病床前,看着心电监护仪的绿线拉成首线。床头柜上摆着个褪色的红布包,打开后是张老照片——年轻的陈素琴穿着蓝布衫,怀里抱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背景是片郁郁葱葱的椰林。照片背面写着:"致我最亲爱的阿海,这些种子是我们的命,等春天来了,你要替我种下去。"
"阿海..."林亦可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想起老阿公临终前说的"陈同志"。原来陈素琴的"陈",是"阿海"的"海"?
台风"海葵"登陆那天,林亦可带着孩子们守在椰林里。
十二颗种子被重新放进竹篓,系上老阿公生前编的红绳。小芽举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陈奶奶的种子,后海村的春天。"航航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棵椰树,树冠下埋着十二颗小太阳。
"姐姐,"小芽突然拽她衣角,"阿公的竹篓里有封信!"
信纸被雨水泡得发皱,字迹却依然清晰:"林老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己经不在了。但请记住——种子不会死,春天不会走。当年我和陈同志埋下的十二颗种子,在延安的窑洞、在高黎贡山的雪线、在库布其的沙海...它们都活下来了。因为总有人愿意弯腰,总有人愿意相信。"
"现在,轮到你们了。"
三个月后,后海村的椰林里冒出了第一株新芽。
那是颗裹着金粉的种子,从被台风吹倒的老椰树根部钻出来,叶片边缘泛着淡粉,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未开的三角梅,和老阿公照片里的陈素琴,穿的是同一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