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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动车的破旧电瓶在刚才的暴雨和冲刺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林峰只能推着车，在昏暗的路灯下步行回到他租住的“家”——一个位于老旧居民楼顶层，被分割成六个房间的群租房。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霉变和各种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他用钥匙打开自己那间房门，一阵混杂着烟味和泡面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峰哥，回来啦？”
说话的是他的合租室友，王胖子，一个同样在这座城市里挣扎的年轻人。他正赤着上身，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
“嗯。”林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将湿透的雨衣脱下挂在门后，水滴很快在地上积起一小摊。
房间狭小得可怜，一张上下铺，两张电脑桌，就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林峰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部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在充电。而王胖子的桌子则被各种游戏外设和零食袋占满。
“操，又输了！”王胖子烦躁地摘下耳机，摔在桌上，“今天点子背，打了一晚上就没赢过。对了，你吃饭没？我这还有一包，红烧牛肉的。”
林峰摇了摇头，从床底下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包海鲜味的泡面。这是最便宜的牌子，连调料包都比别的牌子少一个。
他熟练地撕开包装，将面饼掰碎放进自己那个掉了瓷的搪瓷大碗里，然后拎起墙角的热水瓶。
就在这时，他那部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亮了，响起一阵刺耳的老式和弦铃声。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妈”。
林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下热水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然后才划开接听键。
“喂，妈。”
“小峰啊，吃饭了没？”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而略带虚弱的声音。
“吃了吃了，刚跟同事吃完，有鱼有肉的，别提多丰盛了。”林峰一边说着谎，一边将热水倒进泡面碗里，用叉子压住盖子。白色的蒸汽升腾起来，熏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王胖子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自己的游戏声音调到了最小。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欣慰，“在外面别太省，要吃好点，身体是本钱。”
“知道的妈，我这工资高，花不完的。”林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母子俩闲聊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天气，说了说邻居。林峰始终维持着轻快的语气，首到母亲犹豫了片刻，才终于切入正题。
“那个……小峰啊，你下个月的工资，能不能……能不能早点寄回来？”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愧疚，“医院这边催了，说这次的透析费用得上调一些，进口的药效果好，但是贵……”
林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慢性肾病，需要长期透析。 这几个字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生活里。他辍学打工，拼命送外卖，就是为了这个。
他沉默了片刻，听着电话里母亲因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害，多大点事儿啊！没问题妈，我这两天就发奖金了，到时候第一时间给你打过去，保证不耽误您治病。”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又叮嘱了几句让他注意身体的话，母亲才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王胖子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林峰静静地站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掀开泡面碗的盖子，一股廉价的、带着腥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看着碗里因为泡得太久而有些涨发的面条，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这就是他所谓的“有鱼有肉”的丰盛晚餐。
他拿起手机，再次点开了那条银行余额的短信。
183.25元。
这个数字，和母亲电话里那个“上调的医药费”之间，隔着一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塞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滚烫的面汤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可他依旧没有停下。他需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来对抗那股从心底涌出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绝望。
一旁的王胖子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那包没舍得吃的红烧牛肉面，推到了林峰的桌子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