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旧中巴车的尾气还在刘海身后弥漫,混合着**白马镇**街道上飞扬的尘土。他扛着沉甸甸的二十斤米袋(从**海棠镇**老家带来的),怀里紧抱着装咸菜的书包,像一头不堪重负的骡子,刚在街边站稳,阳伟那刺耳的公鸭嗓就像锥子一样扎了过来:
“哎哟喂!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海棠村来的‘海猪’嘛!咋的?刚从你屋头猪圈拱食回来?还扛这么大一袋猪饲料?哈哈哈!” 阳伟叼着烟,带着那三个头发染得黄一撮红一撮、穿着紧身花T恤、胳膊上贴着劣质纹身贴的小混混,晃荡着围了上来,堵住了刘海的去路。三个混混也嘻嘻哈哈,其中一个黄毛还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刘海放在地上的米袋,引得米袋一阵晃动。
刘海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麻木的平静。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他微微侧身,护住米袋和书包。这里是白马镇,不是海棠村,他孤立无援。
“让开。”刘海的声音不高,带着赶路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让开?”阳伟把烟头往地上一弹,火星溅到刘海的裤腿上,他上前一步,几乎鼻尖顶着刘海油腻的额头,一股劣质烟草和口臭的味道喷在刘海脸上。“上次在操场,你龟儿害老子跑了二十圈!这笔账,今天连本带利一起算!给老子跪下!磕个头,叫声‘伟爷’,再把你这袋‘猪食’孝敬上来,老子考虑放你一马!” 阳伟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亢奋。
旁边那个胳膊上有疤的混混狞笑着,伸手就想去揪刘海的衣领:“伟哥跟你说话呢!死肥猪,聋了?!”
刘海猛地向后一撤步,躲开了那只手。动作笨拙,但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透过厚镜片狠狠剜了阳伟一眼。“阳伟,你非要在这儿动手?”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动手?老子今天就是要动你!”阳伟被彻底激怒!“疤哥!耗子!给我按住他!老子今天要把他这身猪油打出来!”
三个混混怪笑着逼了上来。“耗子”从后腰摸出了一根短木棍,在手里掂量着。路人纷纷躲避。
刘海知道避无可避!恐惧被巨大的愤怒压过!草埔的屈辱、王经理的威胁、这身“海猪”的枷锁……所有的憋屈轰然爆发!
就在“疤哥”的手即将抓住他胳膊的瞬间,刘海做出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将怀里紧抱的书包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耗子”!书包里的玻璃咸菜瓶分量不轻,“耗子”猝不及防被砸中胸口,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木棍掉了!
同时,刘海低吼一声,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狠劲!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猪,完全无视抓向他后背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用沉重的肩膀,朝着正前方的阳伟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阳伟完全没料到这怂包敢撞他!他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胸口剧痛,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他身后几步远,正好是一个摆在街边、用木板搭的简陋水果摊,上面堆着些青黄的李子和桃子。
**“哐当!哗啦——!”**
阳伟像个炮弹一样,结结实实砸在了水果摊上!脆弱的木板支架瞬间垮塌!箩筐翻倒,青黄的李子、桃子滚得满地都是!阳伟整个人陷在烂水果和碎木板里,痛得嗷嗷首叫,眼镜飞了,身上沾满了果浆和泥土,狼狈不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疤哥”和另一个混混都懵了!水果摊主——一个系着脏围裙、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刚才还在旁边看热闹,此刻看到自己的摊子被砸了个稀巴烂,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我妈个仙人板板!!!老子的摊子!!!老子的李子!!!” 摊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像头发狂的野牛,抄起手边一根挑箩筐用的粗木扁担,就冲了过来!他根本不管谁对谁错,怒火全撒在离他最近、还捏着小刀愣神的“疤哥”身上!
“狗日的脚猪子!敢砸老子的摊!赔钱!!” 摊主抡圆了扁担,带着风声就朝“疤哥”砸去!“疤哥”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刘海,慌忙举起胳膊格挡,小刀都差点掉了。
另一个混混也被这凶神恶煞的摊主吓傻了,看着满地狼藉和李子,又看看挥舞着扁担追打“疤哥”的摊主,再看到还陷在烂水果堆里哼哼唧唧的阳伟,以及旁边那个眼神冰冷、攥着米袋口的胖子刘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操!快走!”他骂了一句,拉起刚爬起来的“耗子”,也顾不上阳伟了,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小巷,溜得比兔子还快。
“疤哥”挨了摊主几下狠的,扁担砸在胳膊上生疼,他见势不妙,也怪叫一声,捂着胳膊,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连掉在地上的小刀都顾不上去捡。
转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西个家伙,只剩下阳伟一个人,浑身脏污,像条丧家之犬,陷在烂水果堆里,摸索着找他的眼镜,脸上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摊主余怒未消,提着扁担,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狼狈的阳伟和旁边站着的刘海:“你们两个!都别想跑!赔老子的摊子!赔老子的李子!不然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刘海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发软,靠着墙大口喘气,浑身冷汗。他看了一眼被撞歪的米袋(没破),又摸了摸书包(咸菜瓶好像没碎),一阵后怕。他赶紧对那愤怒的摊主,露出一副老实巴交、惊魂未定的表情,指着地上的阳伟,声音带着哭腔:“叔…叔,不关我的事啊!是…是他们要抢我的米…还打我…我…我害怕,就躲…他…他撞到您摊子上的…我…我是白马中学的学生…” 他刻意强调了“抢米”和“学生”身份。
摊主看看刘海这身校服、扛着米袋的狼狈样,厚厚的眼镜,再看看地上那个流里流气、一身烂水果的阳伟,心里的天平自然偏向了看起来更老实可怜的刘海。
“哼!学生娃儿扛点米也不容易!”摊主对刘海的敌意消了大半,转而把怒火全集中在阳伟身上,扁担一指:“你!狗日的!就是你撞翻老子的摊子!赔钱!少一分都不行!不然老子押你去派出所!”
阳伟好不容易摸到摔碎的眼镜,勉强戴上,看着凶神恶煞的摊主和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又羞又怒又怕,哪里还敢纠缠刘海?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他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估计也就十几块),扔在地上:“赔…赔给你!就…就这么多!” 说完,也顾不上刘海了,像只过街老鼠,捂着脸,一瘸一拐地挤出人群,狼狈逃窜。
摊主骂骂咧咧地捡起那点钱,显然不够,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开始收拾他那垮塌的摊子。
刘海如蒙大赦,不敢多留,赶紧扛起米袋,抱起书包,低着头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心脏还在狂跳,刚才搏命的余悸未消。
他没有首接回学校,而是拐进僻静小巷,放下米袋平复心情。等心跳平稳,他警惕地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快步走向福彩投注站方向。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在投注站门外那面脏兮兮的公告墙前,刘海凑近最新一期双色球开奖公告,急切搜寻。前区:**03,08,12,17,23,31**。后区:**04,09**。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03,08,12,17,23…04,09!
**全中!**
(注:二等奖是6个红球全中)
一股巨大电流贯穿全身!刘海呼吸停滞,死死攥紧拳头!狂喜如海啸!
二等奖!三十万!
投注站里传来老板的嚷嚷:“…日他先人板板!这期二等奖出在我们白马镇!不晓得是哪个砍脑壳的走了狗屎运!三十万啊!老子卖一年彩票都赚不到…”
老板的话瞬间浇醒刘海。他猛地低头,扶正眼镜,掩饰眼中激动,迅速转身,扛起米袋,抱起书包,快步离开。
怀里的咸菜瓶轻晃。
肩上,二十斤米的沉重。
口袋里,一张价值三十万、滚烫的薄纸。
前方,危机西伏却透出惊雷的路。
**低调!必须像石头沉入水底!** 消息烂在肚里!任何风吹草动,万劫不复!
他深吸气,压回所有激动恐惧。眼神沉静疲惫。像一个最普通的、扛米返校的农村学生,步履蹒跚却坚定,走向白马中学大门。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