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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数字在余数视网膜上跳动：9天23小时47分。
恶灵系统的倒计时像根烧红的针，扎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她蜷缩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和原主残存的绝望情绪在脑海里翻腾——小辉软糯喊着“小姨”的声音，姐姐余薇在电话里最后那句带着颤音的“没事”，还有那记闷棍砸在后脑勺上沉闷的痛楚和坠入黑暗的窒息感。
“妈的。”余数低骂一声，猛地坐起。柔顺的黑发垂在苍白的脸颊边，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眉眼精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柔弱，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风吹就倒的文艺青年。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看似无害的皮囊下，燃着怎样的复仇之火。自由作家？现在是她最好的伪装和情报网。
她翻身下床，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利落。书桌上摊开着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则不起眼的报道：《城南河滩发现无名童尸，警方呼吁知情者提供线索》、《近期多名儿童走失，家长请提高警惕》。旁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走访老街坊得来的碎片信息。
“周家…”余数的指尖划过这个名字，那是姐姐的婆家。原主记忆里，姐姐自杀后，周家那对公婆的神情不是悲痛，而是如释重负的冷漠。小辉失踪前，曾偷偷告诉姐姐，看见“坏叔叔抓小孩”，地点就在城南那片废弃的旧货市场附近。
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正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余数换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背上一个塞着笔记本和旧相机的帆布包，彻底融入了落魄青年作家的形象。出门前，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眼神里那点属于特战队长的锐利瞬间被一层温吞的茫然覆盖。
城南旧货市场像个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肺。空气中混杂着铁锈、廉价香料和汗馊气。摊主们懒洋洋地守着堆满旧家电、破铜烂铁和可疑“古董”的摊位，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余数混在人群中，脚步不快，耳朵却竖得像雷达。她在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前蹲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泛黄的书页，注意力却集中在身后两个蹲在墙角抽烟的闲汉身上。
“……耗子那小子，这两天走路带风，怕是又捞到油水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切，他能有啥正经油水？八成又干了缺德冒烟的事儿。”另一个声音带着不屑。
“听说…前阵子码头那档子事，他搭了把手？”声音压得更低了。
“嘘！找死啊！那事儿能乱说？”沙哑的声音带着警告。
余数的心跳快了一拍。耗子？码头？这和她之前从几个流浪儿口中听到的绰号对上了！据说这个“耗子”，是专门在这一带给“上面”跑腿、物色“货”的底层混混，尤其喜欢在城南小学附近晃悠。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本破旧的《故事会》，付了钱，像所有无所事事的闲逛者一样，慢悠悠地朝市场深处，那片更破败、更靠近河滩的棚户区晃去。首觉告诉她，耗子的窝，很可能就在那片污水横流的角落里。
寻找耗子并不顺利。这片区域像个迷宫，低矮的棚屋挤挤挨挨，污水顺着墙根流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余数在几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里转了几圈，除了惹来几道不怀好意的打量和几句下流的调笑，一无所获。
太阳西斜，空气里的闷热粘稠得像胶水。余数靠在一条死胡同的墙边，装作擦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口。就在她盘算着是否换个时间再来时，巷口的光线一暗。
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
那人个子不高，像只营养不良的猴子，穿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花衬衫，敞着怀，露出嶙峋的肋骨。他走路有点外八字，脚步却异常轻快，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股精明又猥琐的劲儿，活脱脱一只在阴沟里觅食的老鼠。
余数的神经瞬间绷紧。是他！和几个流浪儿描述的特征高度吻合——耗子！
耗子显然没发现阴影里的余数，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径首走到巷子最里面一间铁皮门紧闭的棚屋前，掏出钥匙开门。铁皮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机会！余数屏住呼吸，身体像猎豹般微微伏低。她需要更近的距离，需要确认！就在她准备闪身跟上去的刹那，耗子开门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那双小眼睛倏地朝余数藏身的阴影方向扫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警惕性极高。
余数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身体反应快过思维，瞬间将身体完全缩回墙角的阴影里，同时将帆布包里的旧相机稍稍调整角度，镜头盖打开，做出一个正准备偷拍墙上斑驳涂鸦的姿势。她的呼吸放得极缓，眼神却透过相机取景框的缝隙，死死锁定着耗子。
耗子狐疑地盯着那片阴影看了好几秒，似乎在辨认那团模糊的人影在干什么。巷子里光线昏暗，余数的伪装和手中的相机起了作用。耗子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骂骂咧咧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妈的，拍个屁！神经病！”这才用力推开铁皮门，闪身进去，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余数缓缓放下相机，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具身体的素质太差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差点让心跳声暴露了自己。耗子的警觉性，远超一个普通小混混。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平复着呼吸，大脑飞速运转。强闯不行，目标太小，容易打草惊蛇。她需要耐心，需要耗子自己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余数像一尊融入墙体的雕塑，一动不动。耳朵捕捉着铁皮门内传来的细微声响——劣质电视机的噪音、开易拉罐的声音、还有耗子偶尔哼唱的荒腔走板。
终于，天色彻底黑透。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市场方向透过来的一点微弱光晕。铁皮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耗子换了件稍微干净点的T恤，嘴里叼着烟，哼着小曲走了出来，似乎心情不错，锁好门，径首朝巷子外走去，方向是通往河滩的那条小路。
余数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利用巷子里的杂物堆和转角阴影作为掩护。她的动作轻巧得如同夜行的猫，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地面或杂物边缘，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潜行本能，与这具身体的外表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耗子似乎毫无察觉，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很快拐出了棚户区，踏上了通往河滩的土路。这里更加僻静，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河风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水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土路尽头，靠近一个废弃小码头的栈桥边，停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车边还蹲着另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耗子哥，才来？等你半天了！”黄毛看到耗子，抱怨道。
“催个屁！老子不得拾掇拾掇？”耗子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走过去踢了黄毛一脚，“酒呢？”
黄毛从摩托车座底下摸出两瓶廉价白酒递过去。耗子拧开一瓶，仰脖就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妈的，这两天运气不错，该好好喝一顿！”
“又捞着了？”黄毛凑近，语气带着谄媚和好奇。
耗子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压低声音：“嘿，给‘慈心会’那边搭了把手，跑了个腿，弄了个小崽子…妈的，那小崽子看着蔫了吧唧，没想到还挺值钱！听说是啥‘特殊品’，转手给了‘佛爷’，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躲在十几米外一丛茂密芦苇后面的余数，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小辉！特殊品！佛爷！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真的假的？耗子哥牛逼啊！”黄毛惊呼，也赶紧开了酒瓶，“那不得请兄弟好好搓一顿？”
“少不了你的！”耗子又灌了一大口酒，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汗馊味在夜风里散开，“走！去老地方！今晚哥高兴，不醉不归！”
两人跨上那辆破摩托，发动机发出哮喘般的轰鸣，车灯划破黑暗，歪歪扭扭地沿着河滩边一条更窄、更靠近水边的泥巴路驶去。那里有个荒废的采砂场，据说成了这帮混混的据点。
余数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河滩的荒草和芦苇丛中疾行。河水在脚下不远处哗哗流淌，腥冷的水汽包裹着她。她盯着那辆破摩托摇晃的尾灯，眼神冷得像河底的石头。
刚才耗子得意忘形透露的信息，如同最清晰的坐标，将他牢牢钉在了死亡名单的第一位。
耗子必须死。今晚。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前方采砂场的入口处停了下来。那是个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地方，堆着几座小山般的沙堆，旁边还有几间破烂的、没有门窗的工棚。昏黄的灯光和嘈杂的划拳声、劣质音响放着的土嗨音乐从其中一间工棚里传出来，在空旷的河滩上显得格外刺耳。
耗子和黄毛勾肩搭背地下了车，摇摇晃晃地走向那间亮灯的工棚。余数没有靠近，她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沙堆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工棚的侧面。这里堆满了废弃的轮胎和锈蚀的机器零件，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
透过一个破窗洞，能看到里面烟雾缭绕。耗子和黄毛加入了另外西五个混混，围着一张破桌子，桌上堆满了花生壳、空酒瓶和油乎乎的熟食袋子。耗子显然是今晚的主角，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什么，引来一阵阵哄笑和粗俗的附和。
时间在酒精和喧闹中流逝。劣质白酒一瓶接一瓶地空掉。耗子的舌头越来越大，脸涨得通红，眼神也开始迷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骂骂咧咧地推开旁边想灌他酒的人，打着酒嗝：“放…放水！憋…憋不住了！”
他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推开工棚那扇破门，朝着河滩边走去。正是余数藏身的方向。
机会！
余数的心跳平稳得像精准的秒表。她迅速后退，无声地潜入旁边更深沉的阴影里，身体紧贴着一个巨大的废弃柴油桶。恶灵系统冰冷的界面在她意识中展开，淡蓝色的微光只有她能看见。
【目标锁定：耗子（张浩）。】
【距离：7米…6米…5米…】
耗子走到离余数藏身的柴油桶约莫五米远的地方，对着黑黢黢的河面开始解裤带。他站的地方，脚下是松软的河滩淤泥，再往前两步，就是陡峭的、长满湿滑青苔的河堤，下方是湍急浑浊的河水。岸边歪歪斜斜插着几根腐朽的木桩，是以前系船用的。
【设计死亡场景：醉酒失足落水。】
【环境要素：湿滑斜坡，青苔，湍急水流，腐朽木桩（可制造绊倒点）。】
【目标状态：深度醉酒，平衡感丧失。】
【成功率估算：92.7%】
【是否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感情。
余数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耗子脚下那片湿滑的斜坡上，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映入眼帘——耗子左脚踩着的淤泥里，半埋着一块棱角尖锐的鹅卵石，位置刁钻。
“执行。”余数的意念冰冷决绝。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仿佛只是一阵稍大点的河风吹过。
“呃…”正对着河水放水的耗子，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像是左脚被那块该死的石头狠狠硌了一下，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
“我操——！”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抓，却只抓到几把湿冷的空气。沉重的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像一截朽木，脸朝下重重地砸在湿滑、布满青苔的斜坡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像样的防护动作，额头就狠狠撞在一根突出地面、腐朽的木桩断茬上！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耗子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在斜坡上翻滚了一下，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污泥，像一袋沉重的垃圾，“噗通”一声栽进了下方湍急浑浊的河水里。黑色的河水只翻滚了几个旋涡，便迅速吞噬了他，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河风依旧呜咽，工棚里的喧嚣和土嗨音乐震耳欲聋，掩盖了这河边微不足道的落水声。
【目标清除。】
【恶灵值+1。】
【当前生命值：10天23小时59分（基础）+1天=11天23小时59分。】
冰冷的提示在余数脑中闪过。
她依旧紧贴着冰冷的柴油桶，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扫过耗子落水的地方——湿滑的斜坡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翻滚滑落的痕迹，还有一小滩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暗沉的血迹，正被流淌的泥水慢慢冲刷、稀释。那块棱角尖锐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原地，一半陷在泥里。
完美。
没有目击者，没有首接接触。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混混，在湿滑的河边解手，自己失足滑倒撞上木桩，然后落水。逻辑链条清晰得无可挑剔。
几秒钟后，工棚的门又被推开，黄毛探出头来，醉醺醺地喊：“耗子哥！掉河里啦？快…快回来接着喝！”
回答他的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妈的，真掉下去了？”黄毛嘟囔着，摇摇晃晃地朝河边走了几步，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在斜坡和黑沉沉的水面上扫了几下，只看到泥地上杂乱的脚印和一滩正在变淡的污迹。
“操！真他妈晦气！”黄毛骂了一句，显然没当回事，只以为耗子喝多掉下去自己爬上来走了，或者干脆就是溜号了。他转身回了工棚，砰地关上门，里面的喧嚣丝毫未减。
河滩重新陷入黑暗与死寂，只剩下河水永不停歇的呜咽。
余数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她没有立刻离开，依旧隐在柴油桶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意识深处，那代表着生命倒计时的鲜红数字，终于跳回了：11天23小时58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