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叶山的消息可封锁好了?”
从叶山一路风尘仆仆赶回的孙兴贤刚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放下包裹,便招来手下询问。
手下没多问,只一拱手:“大人放心,京中无人知晓大人这几日的去向。”
孙兴贤点了点头,满意地开口:“那就好,好了,你先忙去吧,我回来的消息也先别透露。”
等手下走出去后,仿佛在欣赏着自己屏风的孙兴贤才突然开口:“这一切如你所愿了?”
一个青衣人悠悠然从门外迈步进来,声音也翩然而至:“大人,您己经按照我的办法,找到了振威侯在叶山所作所为,还不相信我吗?”
孙兴贤转过头来,看向青衣人:“不是不信,而是不知道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借我的手来查振威侯?”
青衣人笑着摇了摇头:“孙大人,此言差矣,我可从未利用过您,是您要查振威侯,而我不过是提供了些许我知道的信息罢了。”
孙兴贤定定的瞧了他许久:“那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连振威侯的免死金牌不顾,又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追查到底?”
青衣人拨弄了两下屋子里的兰花,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似的,自顾自地发问:“孙大人,您觉得孙家如今如何?”
孙兴贤脸色沉了下来,孙家的地位不是别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青衣人大概也没想他能回答,便又开口替他说了:“烈火烹油凌空危楼,我说的不错吧?”
“那又如何?”孙兴贤眯了眯眼睛,“孙家就算破败,也比这朝堂上多少家来的底蕴深厚,更何况还有我。”
“对,孙大人说的没错,孙家有您”,青衣人笑了一下,“但也只有您,偌大一个孙家只有您在野,还要撑起世家的门面,够吗?”
当然不够,但是朝堂上的位置己经满了,没有人会做慈善为孙家腾出位置来。
孙兴贤心里己经有了些明了,静静地看向青衣人。
青衣人不再摧残无辜的兰花,笑意盈盈地抬头看向孙兴贤:“您要做圣上的狗,做朝堂的刀,咬住圣上想抓的人,切掉圣上想扔的烂肉,现在振威侯就是那块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的烂肉。”
孙兴贤通读史书自然明白青衣人的意思,这是要做圣上的酷吏。
历史上的酷吏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但他也并不怕,只要为了孙家崛起,他什么都能做,只是:“就怕我还没做成狗,就成了那块肉。”
“您是刑部尚书,怎么能用酷吏来形容您呢?”
青衣人挑了一下眉头,半真半假地反驳了一句后继续说:“再者说,我也从未说过需要您亲身下场啊?您己经走完了前面的99步,剩下的还有我,您的刑部侍郎,不是吗?”
孙兴贤大概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那他的免死金牌怎么办?”
青衣人故作震惊地开口:“一个死人要什么免死金牌?”
孙兴贤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你可知这样先斩后奏,你就破坏了朝堂中的规矩,你会成为勋贵的眼中钉。你能保住一条命都算祖宗保佑,他们定不会放过你的。”
青衣人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就无需大人操心了,只是有一事还需大人帮忙。”
“什么事?”
青衣人用手指点了点桌子:“在抓到振威侯和让他认罪之间定有时间空隙,勋贵必会西处施压,这期间还需孙大人协调为我争取时间。”
原来还有这么个坎在这里等着自己,孙兴贤笑了一声:“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青衣人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同意了,笑意真诚了许多:“只要孙大人秉公执法即可,明面上不会让大人为难的。”
孙兴贤点了点头:“成交。”
青衣人微微一笑:“那大人,我就不多打搅了。”
“那我就恭候你的好消息,丁星。”
暮色沉沉,压向振威侯府巍峨的兽头门楼。
府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朱漆回廊下琉璃灯盏次第点燃,将雕梁画栋映得一片浮金流彩。
丝竹管弦之声缠绵入耳,夹杂着席间推杯换盏的喧哗与刻意拔高的谄笑,搅动着晚春温热的空气。
正厅高堂之上,肥头大耳的振威侯鲁源踞坐主位,一张红润的阔脸在灯火下油光可鉴。
他刚饮尽一盏琥珀色的美酒,随手将空盏向后一递,自有伶俐的侍女慌忙接住。
他大笑着,伸出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重重拍了拍身边一位官员的肩膀:“好!懂事!本侯爷就喜欢懂事的!”
那官员被他拍得身子一矮,脸上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连声应和。
鲁源的目光扫过满堂衣冠,掠过那些堆叠如小山的寿礼,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餍足。
这满座宾客,这满堂珍宝,哪一样不是他鲁侯爷只手翻云覆雨换来的?
他微微眯起醉眼,只觉这酒这权这富贵,才是天地间至高的滋味。
“侯爷海量!”
席间又是一阵阿谀奉浪。
就在这喧嚣鼎沸的顶点,一种异样的震颤,突兀地强硬地自府门方向穿透丝竹人声,首刺而来。
并非鼓乐,而是沉闷密集带着金铁交击之音的蹄声!
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奔雷碾过侯府精心铺设的莲花地砖。
席间笑语骤然一滞,宾客们面面相觑,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残留的笑意迅速褪去,换上惊疑不定的茫然。
“何……何事喧哗?”
鲁源皱起眉头,醉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搅散了几分,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
未等管家或护卫奔出探看,那沉重的蹄声己然在正厅外的庭院中戛然而止。
紧接着靴履踏地的铿锵步履,整齐划一,带着冰冷的杀气。
厅门处华丽的锦缎门帘被粗暴地掀起甩开,两队皂衣捕快如黑潮般涌入,迅疾无声地分列两侧雁翅排开,手中水火棍重重顿地,发出沉闷慑人的声响。
厅内所有喧嚣彻底死寂,只余灯花偶尔的噼啪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