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昏黄的烛光,如同投入墨池的一点火星,艰难地撕开大堂边缘浓稠的黑暗。陈夜举着蜡烛,左手紧攥冰冷刺骨的青铜铃铛,站在通往客栈深处的走廊入口。
风,不知从何处钻入,带着一种**地下墓穴**特有的阴冷潮湿,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张牙舞爪。空气里弥漫着比大堂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走廊比预想的更宽、更高,但无尽的黑暗吞噬了烛光的边界,只能照亮身前几尺之地。脚下不再是青石板,而是铺设着老旧的、布满裂纹和污渍的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大多是普通的木门,漆皮剥落,门牌模糊。借着晃动的烛光,陈夜勉强辨认出几个字迹:
“人字叁号”
“人字伍号”
“人字捌号”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尝试推开最近的一扇——“人字叁号”。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嘎吱”声,一股更浓烈的灰尘和霉菌气息扑面而来。烛光探入,照亮一个狭窄、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板床歪斜地靠着墙角,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棉絮般的尘埃。墙壁上,几道深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从天花板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没有异常。陈夜稍稍松了口气,退出来,关上门。
他又推开“人字伍号”。这次,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焦黑的、像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墙角,一个碎裂的陶盆里,积着**半盆浑浊发黑、散发腥臭的污水**。
“人字捌号”的门锁锈死,无法打开。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屏息倾听。
死寂。
不…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指甲刮挠木板的声音**?沙…沙…沙…
陈夜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烛光剧烈晃动,映得他脸色惨白。他死死盯着那扇门,刮挠声却又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压抑着狂跳的心,陈夜继续深入。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寂静和黑暗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烛光摇曳,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两侧的房门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墓碑。
突然,他的目光被地板吸引。
在摇曳烛光下,原本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木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水痕**。
那水痕很新,呈暗色,**粘稠**,像是某种污水留下的印记。它从身后大堂的方向蜿蜒而来,绕过他站立的位置,然后…**笔首地指向走廊深处一条更黑暗的岔路**!
陈夜头皮瞬间发麻!他猛地回头!
身后是来时的路,烛光边缘外是浓墨般的黑暗。没有脚步声,没有水声,更没有人影!这道水痕,是何时出现的?是谁留下的?大堂里只有那个抱着骨灰盒的小婉!难道是她的“杰作”?
他想起账本上“湿盒”的备注:“请尽快安排入住”。这水痕…是在**引路**?
水痕指向的岔路,比主廊更加狭窄、幽深。一股远比走廊更阴冷、更刺骨的寒风,如同实质的冰刀,从岔路深处源源不断地吹拂出来,吹得陈夜手中的蜡烛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首刺骨髓。
风中,带着一股**浓重的水腥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神不宁的孩童低泣**?若有若无,如同幻觉,却又真实地萦绕在耳畔。
陈夜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他本能地抗拒踏入那条岔路。那寒风和水腥,让他瞬间联想到地字柒号房可能的景象——深水、寒潭、溺亡的怨念…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
掌心!那暗红的七日烙印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上面!
“呃!”陈夜痛得闷哼一声,差点将蜡烛脱手。他低头看去,只见烙印上那代表死亡的灰白色区域,就在这片刻的迟疑中,竟然又**向前侵蚀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在那清晰的形态对比下,如同毒蛇噬咬般醒目!
时间!没有时间犹豫了!停下来就是加速死亡!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岔路的恐惧。陈夜咬紧牙关,用身体挡住寒风,护住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水腥的空气,迈步踏入了那条阴风阵阵的岔路。
脚下的水痕变得更加清晰、粘稠,在昏暗烛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微光,如同一条引向深渊的黑色溪流。风更大了,夹杂着细碎的水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两侧的墙壁不再是斑驳的墙皮,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深色苔藓**,触手湿滑粘腻。
孩童的低泣声似乎清晰了一丝,断断续续,从岔路更深的黑暗尽头传来,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怨念**,首往人心里钻。
陈夜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踩在薄冰之上。青铜铃铛被他攥得死紧,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支撑。摇曳的烛光,将他紧张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湿滑的苔藓墙壁上,如同一个在幽冥小径上蹒跚前行的孤魂。
岔路似乎通向一个更开阔的空间。前方隐约能看到墙壁的轮廓,似乎是个死胡同?或者…一个房间?
就在烛光即将照亮前方尽头时——
陈夜的脚步猛地顿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就在岔路尽头左侧的墙壁上,倚靠着一面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物体——**一面落地镜**!
镜框是沉重的、雕刻着繁复却己模糊不清花纹的暗色木头,镜面完全被灰尘覆盖,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墓碑。
然而,真正让陈夜魂飞魄散的,不是镜子本身。
而是在他手中摇曳的、昏黄的烛光映照下,那面蒙尘的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的景象!
镜子映出了他惊恐扭曲的脸,映出了他高举的蜡烛,映出了他身后狭窄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岔路通道…
**还映出了,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一个紧贴着他后背的、模糊的、浑身湿透滴水的灰白色人影!**
那人影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轮廓,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上,浑浊的水珠正不断从它身上滴落,在镜中影像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它的一只、惨白的手,正从黑暗中无声地抬起,指尖滴着水,朝着陈夜毫无防备的后颈,缓缓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