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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碎光刺得眼睛发疼。
周灵儿站在陆公馆大厅中央，身上藕荷色的丝绸裙子是陆宴山送的，领口的蕾丝扎得脖子发痒。
头上的水晶蝴蝶发夹随着步伐摇曳生姿，脚上的漆皮鞋明显大了一码，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灵儿，这是陆之炫哥哥。"
母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灵儿抬头，看见母亲穿着那件被茶渍染坏的旗袍，只是现在它变得崭新挺括，领口别着陆宴山送的珍珠胸针。
旋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周灵儿浑身血液凝固，十二岁的陆之炫穿着白色西装走下来，胸前的红玫瑰鲜艳得像刚摘下的心脏。
他比记忆中年轻太多，但那双浅色瞳孔里的冷漠一如既往。
"这就是周阿姨的女儿？"
陆之炫在她面前蹲下，茉莉与薄荷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母亲笑着回答："叫灵儿，今年十岁了，在明德小学念书..."
陆之炫摆摆手打断母亲，指尖划过周灵儿颤抖的嘴唇：
"我在问她。"
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完美，却让周灵儿想起解剖课上泛着冷光的手术刀。
"周...周灵儿。"她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发抖。
"挺可爱的。"
陆之炫突然笑起来，转头对陆宴山说，"爸爸，下个月我生日，把她送给我当礼物。"
水晶吊灯突然剧烈摇晃，刺眼的光斑中，周灵儿看见母亲攥紧了珍珠胸针，针尖刺进掌心渗出血珠。
但陆宴山只是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母亲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能跟着之炫...是灵儿的福气..."
场景突然转换到书房。
陆之炫握着她的手教毛笔字，沉香木镇纸压着宣纸一角。
他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耳畔："横要平，竖要首..."周灵儿突然发现墨汁里混着血，她的手腕被镇纸边缘磨破了皮。
"我的书法卖出去的钱，"
陆之炫的声音带着笑意，"够你10套洋装。"
他有意无意加重力道，鲜血顺着狼毫笔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周灵儿己经自己梳好了两条整齐的麻花辫。
陆公馆的女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今天的课程表，钢琴课、法语课、书法课、礼仪课，最后是陪同陆之炫阅读的时间。
"小姐，请换上这件。"
女仆抖开一条湖蓝色洋装，后腰的蝴蝶结缀着珍珠。
周灵儿乖巧地转身，任由冰凉的丝绸滑过皮肤。
这己经是这周第五套新裙子，每件都贵得能抵母亲半年工钱。
走廊尽头传来钢琴声。周灵儿轻轻推开琴房的门，看见陆之炫正在弹奏《夜光》。
十二岁的少年身形抽长，白衬衫袖口绣着暗纹，侧脸在晨光中像一尊希腊雕塑。
琴声突然中断，他转头微笑："迟到三分钟。"
法语课教师杜邦先生用戒尺敲打黑板：
"周小姐，请翻译这句话。"周灵儿站起来，流利地将"Les apparences sont trompeuses"（表象具有欺骗性）翻成中文。
余光里，她看见陆之炫靠在门框上，指尖转着一枚银币。
午休时，周灵儿躲在花园温室记录她的笔记。
法语课本的夹层里藏着她的小本子，用只有母亲才懂的针脚记号标注着：
冷调油画，交响乐，檀木箱...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又在记你的小秘密？"
陆之炫抽走本子，银币在他指间闪烁。
周灵儿心跳骤停，却见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字写得不错。"
令人意外的是，他把本子塞回她手中，还顺手摘了朵温室玫瑰别在她发间。
钢琴课上，周灵儿发现琴谱被人用红笔修改了几个音符。
她假装不知，故意按错键。
家庭教师皱眉离席时，她从琴凳缝隙摸出陆之炫留的纸条：
"今晚八点，藏书室。"
藏书室的青铜座钟敲响第八下时，陆之炫正在擦拭一把勃朗宁手枪。
十二岁的少年手指修长，动作像对待情人般温柔。
"想学吗？"
他忽然把枪塞进周灵儿手里，冰冷的金属让她打了个寒颤。
"握枪姿势不对。"
陆之炫从背后环住她，手指一根根调整她的位置。他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气息，"就像你弹肖邦时的小指..."
周灵儿突然转身，枪口抵住他胸口。
陆之炫却笑了，握住她的手指扣下扳机，空膛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勇气可嘉。"
他奖励般拍拍她的头，像对待一只完成表演的宠物犬。
深夜，周灵儿对着更衣室的落地镜练习微笑。
镜中的女孩穿着娃娃睡裙，嘴角弧度完美，眼睛里却一片木然。
"还没睡？"
陆之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己经换上睡袍，手里端着热牛奶。周灵儿很自然的接过杯子。
"下周爸爸要举办晚宴。"
陆之炫突然说，"我要表演钢琴。"
他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头发，语气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穿那件玫瑰红的礼服，我喜欢的。"
周灵儿盯着牛奶表面逐渐消散的泡沫。
视线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陆之炫近在咫尺的睫毛，在月光下像两排细密的银针。
窗外，1948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周灵儿变成一只金丝雀，脚踝上拴着银链子，在镀金鸟笼里唱着婉转的歌。
而陆之炫站在笼外，手里拿着开启笼门的钥匙，却始终微笑着不肯递过来。
周灵儿猛地睁开眼睛。
梦里原来是前世的记忆，阁楼的老鼠正在房梁上窸窣跑过，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影子。
她舔到嘴唇上的血腥味，和记忆中的墨香重合。
书桌上的英雄钢笔泛着冷光。
周灵儿爬起来，发现自己在睡梦中竟写满了整页算术本，全是"陆之炫"三个字，最后一笔划破了纸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