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妈妈搬到新的住所,是陆宴山名下的陆公馆。
这年她13岁,该来还是来了,比上一世晚了三年。
旗袍第三颗盘扣被扯落的瞬间,周灵儿终于确认了那个盘旋己久的事实。
她躲在二楼走廊的阴影里,看着妈妈被陆宴山搂着腰推进主卧。
那件藕荷色旗袍是新的,开衩处绣着精致的并蒂莲,那是当下最昂贵的苏绣。
暴雨拍打着彩绘玻璃窗,雷声掩盖了周灵儿翻找母亲首饰盒的声响。
她颤抖的手指摸到夹层里的牛皮纸包,三张皱巴巴的钞票和母女的合照。
这是她自己偷偷准备的"退路",同为女人,特别一个90的高龄老奶奶,她尊重母亲的选择,成年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这些天一首都在找出逃机会。
"小姐,这么晚去哪?"
管家在楼梯口拦住她。周灵儿晃了晃手中的书:
"少爷要的《解剖学图谱》。"
这个借口百试百灵,谁都知道陆之炫对医学的痴迷。
后门的铁锁生了锈,但周灵儿早就用发卡试出了开锁的角度。
雨水瞬间浸透单薄的校服,她紧紧攥着领口里的牛皮纸包,布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像急促的心跳。
"在那边!"
保镖的吼声穿透雨幕。周灵儿拐进暗巷时崴了脚,疼痛顺着脚踝窜上脊背。
她蜷缩在垃圾箱后,看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潮湿的砖墙,照亮巷口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黑伞像朵有毒的蘑菇绽放在雨夜里。
十五岁的陆之炫穿着挺括的校服,领带松松地挂着,左手拎着解剖工具包。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漩涡。
"少、少爷?"保镖们顿时矮了半截。
陆之炫漫不经心地用伞尖拨弄着路边的野猫尸体:
"吵什么?"
"周小姐跑了,老爷吩咐..."
"哦?"
陆之炫突然转身,伞面恰好挡住周灵儿藏身的角落。
她看见他校服背后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像一对正在舒展的恶魔羽翼。
"去东边找。"他说着突然抬脚踹翻垃圾箱……
周灵儿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
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进眼睛,模糊的视野里,陆之炫蹲下来的动作像电影慢镜头。
他校服上的铜纽扣硌在她锁骨处,薄荷混着茉莉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狼狈。"
他轻声说,手指擦过她脸颊的擦伤。
在保镖看不到的角度,陆之炫将某样东西塞进她领口,是枚冰冷的钥匙。
"跟我走。"
这句话像毒蛇的信子滑进耳朵。
这一世才初次见面,为什么还是无法抗拒。
周灵儿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是陆之炫打横抱起她时,那把黑伞旋转着落入污水中的画面。
醒来时满眼都是白色。
周灵儿花了三秒才意识到这不是医院,白色真丝床单,白色蕾丝窗帘,连床头柜上的药瓶都贴着白色标签。
她猛地坐起,发现身上换了件奶白色睡裙,脚踝的扭伤被专业地包扎过。
"你睡了十西小时。"
陆之炫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他坐在古董留声机旁,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唱针正划过《月光奏鸣曲》的最后一圈。
周灵儿摸向领口,牛皮纸包不见了。
"在找这个?"
陆之炫晃了晃手中的照片,在她扑过来时轻松举高,"你想跑去哪里?"
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想干什么。"
周灵儿扬手要打,被他攥住手腕按回床上。
留声机停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陆之炫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忽然笑了:
"你的样子...和第一次见我时一模一样。"
"放我走。"
周灵儿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陆之炫却松开她,走向红木书柜。
当他抽出一本《解剖学笔记》时,周灵儿浑身血液凝固——书页间露出她小学毕业照的一角。
整个抽屉拉开后,更多证据浮现:母亲在纺织厂的工卡复印件、她每次逃课的记录、甚至上周偷偷喂过的流浪猫的照片...
“你在监视我“”……
"你以为能逃去哪?"
陆之炫用解剖刀尖轻轻点着地图,刀锋在租界区画了个圈,"在这里,陆家就是法律。"
刀尖突然刺入她故乡的位置,留下细小的孔洞。
暴雨仍在敲打窗户。
周灵儿看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穿白睡裙的少女像被困在标本盒里的蝴蝶,而白衬衫少年手中的解剖刀正折射出冷光。
这个场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突然想起前世她逃跑时,陆之炫也是这样拿着刀站在她床前。
"为什么监视我?"她终于问出口。
陆之炫转动着解剖刀,刀面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谁知道呢?也许..."
刀尖突然挑起她一缕头发,"我想看看被剪断翅膀的鸟,还能不能唱出好听的歌。"
窗外划过闪电,照亮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周灵儿瞳孔骤缩,那是她记录陆家罪证的字迹,但每页都被红笔细致批注,像老师在修改学生作业。
最后一页写着鲜红的评语:
"证据链不完整,重做。"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周灵儿意识到,这场逃亡从开始就落在陆之炫的剧本里。
而现在,他正期待着她的下一幕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