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放学回家时,巷口的李婶眼神躲闪地告诉她:
"灵儿啊,你娘今儿身子不舒服,早早就回来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
母亲是纺织厂出了名的铁娘子,高烧三十九度都不肯请假的,没来得及跟李婶道别,周灵儿撒腿就往家跑。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她先闻到一股陌生的雪茄味。
接着是母亲银铃般的笑声,那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撒娇欢快的笑声从里屋传来。
"你的手真是巧,这刺绣比大上海百货公司的还精致..."一个低沉的男声让周灵儿浑身血液凝固。
这声音她死都认得,陆宴山,陆之炫的爸爸,前世改写她一生命运的人。
绣着牡丹的门帘被她猛地掀开。
书包都来不及放下,里屋的景象像刀一样扎进眼睛:
母亲穿着平日舍不得穿的藕荷色旗袍,发髻松散地垂下一缕青丝。
而那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正握着母亲的手,指尖暧昧地着母亲掌心的老茧。
"灵儿?!"
母亲像被烫到般抽回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深褐色的茶汤在绣了一半的帕子上洇开,留下一团丑陋的污渍。
陆宴山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周灵儿死死盯着他西装口袋里的金怀表链,前世他两游说她时,这块表就是这般挂在那里,闪闪发光,却分外刺眼。
"这就是灵儿?果然灵秀。"陆宴山弯腰想摸她的头。
周灵儿猛地后退撞上门框。
后脑勺的疼痛让她眼眶发酸,但比不上胸口翻涌的怒火。
该来的还是来了,绝不能让他俩继续幽会。
陆宴山搂着周母安抚,“有我呢,跟孩子好好说说“。
便先行离开了。
母亲慌乱地送走陆宴山后,屋里陷入死寂。
地上躺着个精致的纸盒,露出半截丝绸料子。
周灵儿一脚踢开,布料散落开来——是条艳丽的玫红色丝巾。
"听妈解释..."母亲伸手想拉她。
"解释什么?"
周灵儿声音尖得不像自己,"解释你怎么做了陆宴山的情人?"
她抓起那条丝巾狠狠摔在母亲脸上,"我绝对不答应!"
母亲脸色霎时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巷子口都传遍了!"
周灵儿浑身发抖,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中轰响,"他们说周家寡妇攀上了陆老板,说纺织厂的姐妹都在背后戳你脊梁骨!"
"灵儿!"
母亲扬手一个耳光,却在碰到她脸颊时卸了力道,变成颤抖的抚摸,"不是这样的,娘是为了..."
"为了陆家的钱?为了我们娘两有依靠?"
周灵儿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你知道陆宴山是什么人吗?他……"
她险些脱口说出前世的事。
母亲突然崩溃地跪坐在地,双手掩面哭泣,旗袍下摆浸在打翻的茶水里:
"别说了..."她抖着手从床底拖出个木匣,"是妈妈不好..."
匣子里是一封封泛黄的情书,边缘有被泪水泡皱的痕迹。
周灵儿双腿一软,她竟不知道他们早己...
“我和他……很小就认识。”
"妈妈是不知羞耻,跟你陆叔叔..."
母亲攥着那条刺眼的丝巾,指节发白,“...有缘无分,就..."
周灵儿如遭雷击。
原来他们是这个关系!
前世怎么只字未提,一首以为是妈妈不知羞耻,走上做情人的路,不管什么原因。
他们这样的感情注定不被世俗理解。胃里翻涌的恶心感让她干呕起来,却被母亲误以为是恐惧。
"妈妈没答应!"
母亲慌乱地抱住她,"只是...他只是来看我..."
周灵儿哭得喘不上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母亲总在深夜咳嗽,作为新时代女性追求爱情是没有错的,但是插足别人的家庭,注定悲剧。
何况陆家根本不会接受妈妈。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话到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上辈子以为他两顶多算是半路情人,不曾想,造化弄人。
"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抱着她不断重复,泪水浸透母亲肩头的衣料。
煤油灯将她们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被窗棂分割成破碎的形状。
夜深时,周灵儿悄悄从母亲臂弯里爬出来。
月光下,她摸出那支钢笔,在算术本上写下"逃离计划"西个字。
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中,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既然陆宴山"欣赏"她,何不将计就计?
周灵儿拿起那条染了茶渍的绣帕,拿起剪刀把它剪成两半,好像这样做,就能彻底分开妈妈和陆宴山。
这一世,一定要好好过,做有意义的事,做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不如自己做参天的甲木来得自在,这是她的宣言,也是此刻的决心。
母亲在梦中不安地翻身,呢喃着"灵儿快跑"。
周灵儿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十岁的身躯里,九十岁的灵魂正在熊熊燃烧。